19 迪斯科发烧友(第3/5页)

诶,这次却是个无声的抗议者。所以,那两个智者就在台上与玛丽和约瑟夫演起戏来,其中一个注意到有大量正在拍摄他们的智能手机和iPad,咧嘴笑着,冲殷勤的观众挥手。

主演们的表演内容大概就这些了。其他的学生都当绵羊,总共67头,坐在舞台边上。没有牧羊人,不知为何。礼堂里半数孩子都穿成绵羊的模样,但在一堆自制的绵羊服装之间,坐着一个穿蜘蛛侠连体衣的男孩——从任何角度看都不伦不类。每四五只羊中巧妙地安插进去一个教学助理,个个下蹲,四肢大张,千方百计能截住多少游荡的小羊就截住多少。

这孩子就坐在他们中间。不是在舞台边上,是在“羊群”稠密处。他穿得和别人一样,但容易被认出来。他头顶上戴着绵羊面具,一次也没加入合唱,很多时候看起来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朝那个长得很像他坐在第三排向他竖起大拇指眼睛都快哭瞎了的憨人挥手挥个不停。

我无法说出那天坐在观众席上对我意味着什么。那出戏并不长,只有几次合唱和一次独唱。那周早些时候,这孩子第一次接到了生日派对邀请;而后他就在那里,坐在一群孩子当中。我儿子是一只羊,与别的小羊其乐融融。他不是没人要的存货,他是那羊群里的明珠。

我高兴得太早了,两天后又是另一番情形。

那是个星期四,这孩子走下学校巴士时表情像天气一样阴沉。在他到家之前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孩子自己不说学校的事情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从别的方面去了解。比方说,根据这孩子回家时在巴士上有没有坐在别人旁边,我就一定能看出点问题来:如果他有,说明他这一天过得开心,能容忍旁边有人;如果他没有,那情况就相反了。他在车上坐得越靠前,就表示他在学校过得越糟。

那天他是坐在校车最前面的位置回来的。下车后他冲进我的公寓,说:“明天我不上学了。”

“怎么了,乖乖?明天有迪斯科舞会,你等这个都等了多久啦!”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晚上他很难受。他睡不着,很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时候——你能看到他的害怕,能感觉出他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惊恐,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乖乖别这样,试着说说怎么回事。说说。”

已经深夜三点左右了,这孩子还在犟着。他内在的恐惧正不断高涨。当所有灯都关了,躺在我的床上被安全的气息和深夜的宁静包围,他最终开口了。

“我明天不想上学是因为明天那个没有耳朵的男孩会去学校。”

这里我得插一句。有消息说第二天有个男孩会去参观学校,而且可能将于一月份入学。这男孩“外表独特”,所以老师们想让孩子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事与愿违,老师们的努力没多大效果,我这孩子已决定不和那个没有耳朵的孩子同校,因为“人们应该有耳朵的”。

次日早上,我以当晚学校的迪斯科舞会引诱他,承诺我到时会去,如此才好歹让他去上学了。然后我很是纠结了一番要不要打电话告诉学校他今天不太对劲。

你看,这就是与学校打交道的危险。我为这孩子的教育问题付出的所有挣扎就是一场战争。过往经验告诉我,假如我给学校打了电话,提醒了他们这孩子“可能会不安分”,他们也不一定会通力合作想法应对,结果这孩子就准会不安分。假如我什么也不说,大家反倒可能相安无事。事情确实也是这样发展的,想想便难过。而这孩子在情绪和行为上常常都像一条变色龙,如果人家期望他表现恶劣,他就会表现恶劣,但如果人家盼着他朝气蓬勃、开开心心……

另外,我之所以不能打电话给学校,是因为我不知道相关的另一个孩子的姓名,也真不愿开头就说“他有点害怕那个就要入学的没耳朵的男孩”。于是我就光坐在家里,手上拿着手机等电话打进来。但,这回学校没来电话。

放学时我如约到学校陪这孩子参加舞会,很担心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他有多少次被排除在学校的各种活动和场合之外了。及至我们身在办舞会的礼堂时,我都还不太相信学校当真会让他参加。不过,到了教室门口,我发现一切正常,他还在教室里。我去学校接他的时候,他太经常是在另一个房间被要求“冷静冷静”或“镇静镇静”——或当天校方更乐意使用的随便什么说法。但这天他还在教室里。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家长站在班门旁边,神经兮兮的,也不看人,对什么都觉得完全陌生似的。哦,我想,她一定是那没耳朵的男孩的妈妈。我倒想告诉你我跟她说了一句宽心话,走过去作自我介绍,叫她放松点。但是我并未那么做:每当放学时间站在学校的操场上,我都会感到从没有过的窘迫与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