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漂亮的孩子(第3/3页)

现在人们问我,最初的几周我儿子有没有显出什么“迹象”。我不知道。即便当时我们在寻找它,我也不知道我们本该坚持寻找的会是什么。他跟谁都不像。他总是那种哭法,这我清楚得很。傍晚就哭,一直哭到夜里。他妈妈对哭声的威力感到厌烦。我总是在下班后,从火车站走回家,像人猿泰山一样听见那哭声从马路前面传来,于是在收拾起心情准备面对之前,我就绕着圈把街区再走一遍。而我可怜的妻子,正形销骨立地倚在门上。

“我敢说那只是一点腹绞痛,”每当这个问题抛出来,上门的医生就这么重复说,“别担心,等他长大点就好了。”

哦,儿子,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多帮你一点。

起初几个月,我的功劳似乎都在厨房里,因为公平地说,我妻子厨艺堪忧。顺理成章,我在家时基本就包办了做饭,还基本包办了吃。我记得当初我们约会时,她保证将来为我打造一份“独门菜单”。(往回读这句话让我笑了,我个人觉得应该删掉它,但我体内的那个小男生却想保留。它就留在这儿了。)她的独门菜单是波士顿烤豆。有几个星期她答应让我享受味蕾之乐,那菜单是个秘密,自波士顿城的创立者们或类似角色那里一路传下来。结果所谓的波士顿烤豆就是掺了些糖蜜在里头的烤豆,味道和它听起来的一样可怕。直到儿子出生,那是她最后一次做饭。

某天我下班回到家,除了一如往常的哭声,多了点新东西来欢迎我:厨房飘出来的气味,好闻的烹饪味儿。啊,晚餐,我傻傻地对自个说。我把头探进门去,看到一幅难忘的景象:果蔬搅拌机搬出来了,平底锅摆出来了,大案板上搁着许多盛满色彩鲜艳的浓汤的制冰盒子。

“这是什么?”我问。

“没洗手不准进来!”她那窘迫的声音透过每个制冰盒子传来,“这是有机甜土豆和白胡桃粉。这是茴香、洋蓟和别的我听都没听过的蔬菜。这是苹果和梨子做的糖水……”看样子,这孩子会像一个国王那样吃他的第一顿固体食物的。

当晚我给他洗了澡,安顿他上床,然后自己打电话叫了一份外卖。

写到这里,我或许已经走“笔”入魔了。一对神经质的父母带一个哭嚷不已的婴孩,这就好比一位心理学家去参加体育比赛。我想难过之事在于,是他在夜晚的哭声及躁动的表现占据了我们的主要记忆。但这肯定不是唯一的东西。这孩子会微笑。他能让你接连好几周拥有被人宴请般的笑容。别人怀疑那是不是真正的笑容,抑或只是笑容的一点点征兆,但这不打紧。要紧的是那些宝贵的瞬间使我们足以撑过一个又一个残酷的无眠之夜。

而且,没过多久微笑就变成了出声的笑。一声笑自有其生命,咕噜噜,哧哧哧,永远迈向不同的节律。当我现在回想时,我认识到在他生命的最初几个星期里,他教会我关于我自己与所谓人生的意义的东西,比之前或之后的任何人教我的还多。我自认是好人一个。我自认我对他人多有付出,因为我好或者善良。只是现在我才意识到,我那么经常帮别人做事是因为我想得到回报,想被赞扬或感谢。然而在那珍贵的几周,他教会我真正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付出一切而不期望任何回报,兴许这便是爱的确凿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