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天

她们待的这个俱乐部,玛雅以前从未听说过。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从没打算去这种地方:昏暗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她们闯过了界限、直直地走进门去。劳拉和门卫点头示意。“我和他上过床。”她低声说着。于是她们就到了这里。

她们在吧台等着,玛雅的臀部轻轻地摇摆。她们点酒的那个酒保太小了,小得只能勉强被称作少女。她双臂上下都是文身,那露着的肚皮平坦而结实,上面抹着液体亮亮的。

劳拉给她们点了马蒂尼。玛雅的脚底下有点儿拌蒜——她们已经喝了两瓶酒,还不算她们离家前喝的那瓶。她喝了那么多酒,膝盖都打转了。

在玛雅记忆中,她从来没这么晚出来过。

劳拉把玛雅引到舞池。俱乐部周围是包厢,人们可以坐在那里喝点儿什么。帘幕遮住了几个人。一只笼子挂在人群上方,用看不见的线悬在半空。笼子里一个女孩在跳舞。玛雅想把她弄出来,带她一起回家。她扭动着,把胳膊后伸,灵巧地下腰、快下到地板上,这时她肚子上的一小条肉扭着。她只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红色比基尼。上身是古怪的旧式样,甜心装,玛雅想着,虽然她也不清楚从哪儿知道这么个词。

在玛雅身后,劳拉轻轻地把手搁在她胯上。她把玛雅转过来,玛雅看了那个跳舞女孩最后一眼。后来玛雅和劳拉就一块儿跳起来。她们跳的时候生机勃勃地模仿那个笼中女孩。劳拉搭在玛雅身上的手更用力了,玛雅也让她自己微微向她朋友下坠。她的头发从夹子里滑出来,披到了后背上,当她冲劳拉笑的时候,有几缕头发跑到了她嘴里面。玛雅尝到了烟和香波的味道,也享受着不再控制任何东西的感觉,仿佛她终于放手了。

音乐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她喜欢劳拉的手放在她身上的感觉。她想要倒到她身上,让她带着自己移动。

可是慢慢地,玛雅感觉自己开始往下溜。她要不是太醉,就是醉得不够。结果就是恶心,她很恶心,想要出去。她把手架在劳拉的肩膀上,劳拉的衬衫上都是汗,滑溜溜的。

“洗手间。”她说了一句,又喊了两声,劳拉才点头表示听见。她们冲一个亮红色“出口”的标志大步走了过去。洗手间里没什么人。一个女孩,好小的样子,玛雅琢磨了一下,真想去责备她,女孩正靠近镜子给自己画眼线,而另一个正在如厕的女孩冲她喊:“那个白痴脸罗斯。”

玛雅不去看镜子。她迅速闪入一个空的厕位,她放下马桶盖,坐在那儿,把脚从鞋里滑出来。她盯着看自己长长的、未加修饰的指甲和每个脚趾上的细汗毛。因为出汗,她靴子里的皮革把脚染上了一道道黑印。

玛雅缓缓地呼吸,坐那儿往后一靠水箱。陶瓷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玛雅盯着下面一动不动。她听着那些女孩的动静。她们正在谈论别人,谈一个她们都讨厌的女孩子。

“她的裙子。”

“我知道。”

“就像该死的舞会皇后一样。”

她俩都笑了。一个声调又高又尖,一个嗓音沙哑。

“她真瘦得皮包骨头。我可穿不上那么紧的裙子。”

“她吸可卡因。”玛雅听到旁边的厕位在冲水。

“真的吗?”旁边的厕位吱嘎一声开了门。

“我知道。”她想象着她们正在镜中对视着。

“嗯,我想那样就能瘦下去。”

高跟鞋砸着水泥地面的声音,水流的声音。

“我喜欢那个口红。”

玛雅想到了埃莉那个涂得厚厚的丰满嘴唇。

“给你。”

“谢谢啦。”

玛雅看了看她膝盖上的雀斑。她仍然能够辨认出四头肌的线条,毕竟每天早晨她都坚持跑到大桥。她肩胛骨之间还有那种跳动的厚厚紧紧的肌肉块。她不太醉了,可是也没有感觉很清醒。因为音乐和酒精的作用,她脑袋现在还嗡嗡直响。她有一阵儿想给斯蒂芬发短信,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也许她不离开这个洗手间就行。她就待在这儿,偷听两个年轻女孩说话,就假装那是她自己的女儿。

“您还好吗,妈妈?”

玛雅看不清楚,甚至认不出他的轮廓。本穿着平角短裤和一个旧的联赛T恤。玛雅坐起来,用手指抹了抹眼睛下面。“很好。”她说。

她穿着她的裙子(劳拉的裙子)睡着了,睡在了埃莉的房间里,没有跟斯蒂芬解释,也没有刷牙和洗脸。现在本找到了她,看到她眼睛下面涂花了的睫毛膏。

“您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和劳拉一起。”她希望这能解释清楚。

“好的。”本说。

“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她原本应该在这里给他做饭,和他聊天,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