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

“我很抱歉,”杰夫瑞一边说,一边气喘吁吁地跑进门。他本来答应带杰克去吃晚饭,可是一个病人发生了紧急情况,他赶过去了。安妮在餐馆里,埃儿和杰克还穿着游泳衣。白天的风暴已经结束,他们在看电影。外面,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杰克的身上有股咸咸的味道,他靠着埃莉躺着,皮肤贴在埃莉的腿上。她泳衣外面穿着T恤,没穿短裤。杰夫瑞冲杰克跑过来,一把抱起他来,胳膊蹭到了埃莉的小腿。“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杰夫的头发又厚又重、凌乱而松软地垂在脸庞。他好像都没有力量把头发别到耳后去。“我的一个病人……”可他不说了。埃莉注意到,他脸上有胡茬,那胡茬里还掺着些灰色。

埃莉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想聆听,如果有必要的话。

“很可怕。”他摇了摇头。

杰克抓住他爸爸的一束头发,“我饿饿饿死了,爹地。”他说。他们已经吃了两碗爆米花,但是杰克还是盼着和他爸爸共进晚餐。杰夫瑞冲他咧嘴笑了一下,把鼻子埋到儿子的胸口。

“诺去吗?”杰克回头看看她。埃莉站起来,把T恤向下扯扯想盖住游泳衣的下方。

“哦,是啊,”杰夫瑞说,“我觉得诺应该去。”

他冲她扬扬眉。看上去他长得和杰克好像。

她冲这个点点头,又冲那个点点头。“当然了,”她说,“听上去不错。我就是……”

杰夫瑞微笑着瞅了瞅她的光腿,又回头看看杰克。

“我们可以等你。”

他们步行了20分钟去杰克最喜欢的意大利餐馆,那是在一小段繁华的街上,距他们家四分之一英里。“没有人走着来这儿,”杰夫瑞说,紧紧地拽着他儿子的手,“我喜欢有个纽约客在身边,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太正点。”这餐馆几乎没有什么人。埃莉能听出来河水拍击防波堤的声音;她也能闻出来海水咸咸的味道,码头和他们坐的地方隔一条街,那里晾晒的捕蟹笼散发着海水的咸味。他们三个全点了意大利面,肉丸放在面旁边。

“现在一切如何?”埃莉问杰夫瑞。

“我希望没事儿,”他摇摇脑袋,“谁知道呢?”

埃莉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的菜上来了。杰克吸溜吸溜地吃完了他的面条,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了很多红色污渍。埃莉拿起餐巾,把杰克嘴上和鼻子上的红色酱汁都擦干净,又把餐巾浸到她的水杯里,趁湿着把杰克衬衫上的污渍擦掉。她在一个新盘子里把两个大肉丸切成碎丁,倒入杰克的碗里。

“谢谢,诺。”杰克的小嘴巴塞得满满的。她感觉杰夫瑞正在看着她,但是还是把眼神转回到杰克身上,然后又收回到正给杰克切的肉丸上。她咬了一口自己的肉丸,又扭头看看杰克的,这才开口。

“有些硬吧?”她问。

“有点儿。”

埃莉觉得自己在照顾杰克方面很能干,很有一套,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喝了口自己的水,咀嚼时用手遮住了嘴。

杰夫瑞把他腿上的餐巾拿起来,双手放在两边一扯,把餐巾一扯为二。

“给我讲讲画画的事儿。”他说。她一惊。杰克和他父母待的那几天里,她在院子里或者海滩上架起过画架。

杰夫瑞靠近她一些,埃莉正小口地吃着意大利面。

“我……”她想告诉他但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杰夫瑞一直在那儿微笑着。他靠后一坐,他的饭刚吃了一半。

“画画的事儿,我不太会描述。”她说。

他手掌下方的袖口那儿正好有个红点,她想伸手过去用餐巾给擦干净。她忍住了,摇摇头,耸耸肩。

“我很小的时候,去跟一个女老师上课,”埃莉向外望去,看着码头,“我觉得她最酷了。她在外面阳台上抽烟,穿着溅满颜料的旧牛仔裤和洞洞鞋。她一头灰色头发像细金属丝一样。”埃莉伸手弄自己的头发来比画形容。“一次,她让我来画她,你知道吗?我连静物、水果那类的东西,都没怎么画过。可是她说她要给我当模特。”

杰克和杰夫都在听,但是埃莉两个人谁都不看。她把面条切得碎碎的,根本就没法叉上来,然后她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我真的就开始画她了。整个画的过程中,我就在想我在画这件完美的作品,你知道吗?”埃莉死死地盯着她的盘子,“她总跟我说我很棒。”她又拿了一片面包,用拇指卷了卷。“我猜她跟每个学生都那么说。但我还真的沉迷其中,所有关于她的线条和阴影。这些无比体贴的层层叠叠的线条,组合构成了她的形象。而现在我有机会可以重塑她了。”杰克把手撑在她的膝盖上,这样可以离他的意大利面近点儿。埃莉拽着他短裤的后腰,这样他就不会从包厢座位上滑下去。“但那时我妈妈来接我了,而且我看见我已经……”她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我把她画得真的很丑,这是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