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5页)

我用手指比画出树枝的轮廓——我得从五十英尺高的树冠上伸手去抓一根离地六十英尺的树枝。在那之前,还必须在空中完成一系列的过渡步骤,然后才能稳稳地站在鹰树那根向外伸出的树枝上。那是整个攀爬计划中唯一真正有难度的时刻。问题就在于,一个不小心,我就会直线下坠,身下没有一根树枝的阻挡,硬生生地摔在六十英尺以下的地面上。没有几个爬树者能从这样的高度摔下来后依然幸存的——我从没在书上读到过这种事。不过,在某些地方,总会有人活下来的。

当我爬到六十英尺的高度,就不能再通过触觉或视觉来判断一根树枝是否牢固了。我必须依赖记忆,并且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风险。也许,在跳跃之前,我还可以快速地用手电筒照一下,看一看树枝到底在什么方位。

我试图从地面上观察这些树枝的健康状况,擦掉眼睛周围的水珠,仔细查看树枝尖端的新芽。每根树枝看起来都非常健康,树叶鲜活而嫩绿,没有过多的苔藓或腐败的迹象,这些树枝都是结实的。

雨越下越大,我抬头仰望森林的树冠,雨水如一条条细线般阻碍了我的视线,水珠顺着帽兜流进衣领。我把雨衣在肩膀上扣紧,走向那棵较矮的道格拉斯冷杉,一把抓住一根离地最近的树枝。有那么一秒钟,它被大风吹得弯折过来,仿佛是在欢迎我。我抬起左腿,踩上树干,再抬起右腿,双手牢牢握住一根长满针叶的树枝,用力把自己拉了上去。我紧紧地贴着树干湿滑的表面,一挺身抓住一根更高的树枝。

在四十英尺的高度,天空一片漆黑,灰色的云朵迅速掠过,空隙间洒出点点星光。风越来越大,我在树枝上的每一次转身都能感觉到风被雨衣兜住产生的阻力。与此同时,身下赖以支撑的树枝也被吹得摇来摆去,忽左忽右。这就意味着,即便我准确地按照自己在地面上制定的路线攀爬,树枝也有可能在风中偏左或偏右好几英寸,我必须凭空胡乱摸索一阵才能抓住它们。正因如此,有时我无法确定自己抓住的树枝是不是计划中的那条。一旦抓错,我就会从既定的路线上偏离,最后错过鹰树伸来的树枝,踩在一根错误的树枝上纵身扑入虚空。

这时候,一阵狂风刮来,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仅凭双手的力量挂在树枝上。我手忙脚乱地爬上一根树枝,却忘了这到底是哪一根。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我是在第十一步还是第十二步?距离转移点还有多远?

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脑中的地图上。在我的脑海里,这张地图清晰明了——就像一张电脑制作的三维拼图。由于树枝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我为这张地图做了一些轻微的调整,以适应现实。我不再只记几个固定的位置,而是在计划中加入了风的因素。这样一来,我发现自己完成得还不错,并没有偏离路线。我闭上双眼,向后方探出一只手,测试脑中的地图是否准确。

没错,第十二根树枝就在那儿,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左手紧紧抓住这根树枝,右手在黑暗中向前伸出。这种动作被迈克舅舅称为“死亡之握”。第十三根树枝就在前方,在风中不停地颤抖。只要我再向前倾一点,就能摸到下一根树枝上的树叶,完成第十四步。我放开左手,伸向第十三根树枝,然后去抓第十四根。我在树上不断地上升,越爬越高。

终于,到了这棵树上的最后一步,我停了下来,等待着,深呼吸。在我的计划中,这时候应该跳下去,站在道格拉斯冷杉一根较低的树枝上,双手悬空,在湿滑的树枝上保持平衡,然后朝着虚空纵身一跃,抓住鹰树伸出来的一根树枝。可是,这一切都要在黑暗中完成,万一那根树枝不在我的面前,万一我面对的是错误的方向,结果会怎样呢?

大风在呼啸,我听见鹰树发出嘎吱的声响,突然想起那个为美国鱼类与野生动物保护局工作的男人说过,鹰树的内部已经烂光,变成了中空。每一记嘎吱声都是在提醒我,头顶上的树冠正在承受着所有的风力。一旦大风以恰好的共振频率击中它的弱点,这棵伟大的树就会断裂开来,轰然倒塌。

我抬头望天,云朵正在逐渐散开,月亮从破碎的云层中洒下细碎的亮光。

凭借着这点月光,我终于可以看到下一步要抓的树枝了。它比我想象的还要近大约六英寸。如果我按照原计划跳跃,很有可能与它失之交臂,最幸运的情况就是跳下去的时候双脚正好擦到它,然后急中生智伸手抓住。然而,这种可能性非常小。我会直挺挺地摔下去。

我抓住树枝荡了下去,站在道格拉斯冷杉湿滑的树皮上,然后放手,在狂风中努力保持平衡,弯下膝盖,整个人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