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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街对面的化妆品杂货店正在展销万圣节的糖果。那家店倒像一家食杂店或者精品店。它不光卖指甲油,还卖哈密瓜和运动衫。这种商业模式叫人看不懂,但是好像挺赚钱的。罗伦去买了一杯酸奶,一包下午茶零食。那杯希腊酸奶的隔层里装着草莓酱,你可以把草莓酱挤到杯子里,混在一起吃,像吃甜点。吃完酸奶后罗伦更饿了。想必是到点了身体就有这种反应。

罗伦一直在盼着吃晚餐,因为刚刚肚子饿了,也因为要见沙拉了。不过,她好像又有点儿害怕见沙拉。倒不是她不想见沙拉,只是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不太情愿。

沙拉选了一家闹市区的餐馆,她总是选择闹市区的餐馆。罗伦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曾经对市郊的餐馆发表长篇大论,说它们有多糟糕。罗伦对此很赞成,当时在没谈论沙拉的时候,罗伦曾经说起为她的一本书举办派对的事,派对在西街七十号一个非常明亮的地方举行,那里空调很足,东西很难吃。不过她知道沙拉肯定记在心里了。她知道她的思维方式。

从地铁站出来,罗伦很高兴能呼吸到冷冽的空气,尽管她知道不久就要离开,去更暖和的地方度假了。生活在纽约市必不可少的情况之一就是特别向往加州的生活。加州在海岸边,所以一切都跟这边完全相反。她曾经去过加州两次,一次是自己去的——去旧金山参加那次食谱出版会议。当时她去了几家很不错的餐厅,喝了很多当地的淡酒,渴望着在户外消磨时光。除此之外还去过洛杉矶一次,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大学刚毕业,她跟沙拉一起去度假,跟几个同住一栋小房子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他们的房子非常可爱。罗伦和沙拉觉得十分新奇:一栋真正的房子,完全属于自己,有私家车道,厨房门外有一片水泥地,放着一张桌子,九重葛落了满地。她大学时期的男朋友格雷格毕业后搬到了洛杉矶,开始了他在电影行业的职业生涯。说他是罗伦大学时期的男朋友似乎有点儿奇怪,不过他们在大学的时候确实哪儿都没去,总是在他的校园公寓和她的大学寝室之间穿梭,在学校里做爱,所以这么描述他们的关系也就不足为奇了。格雷格在一家制片公司上班,那家公司跟某位知名导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订午餐,拿出外卖,摆在各个会议室的桌子中间。她们当时去洛杉矶就是为了格雷格。罗伦付不起路费,但是沙拉坚持要她去:暂时摆脱她们枯燥的第一份工作,暂时摆脱她们合租的那间劣等公寓,还可以体验完全不同的生活。沙拉从来没想过让罗伦跟格雷格分手,可是除了分手还能怎么样?让罗伦嫁给他?他现在已经结婚了。大学毕业后重了七十磅,倒不是胖了,而是壮了。以前他纤瘦而结实,现在变得高大魁梧,不到三十岁下巴都变宽了。他现在还在电影公司上班,已经是线上制片了,只不过罗伦并不知道什么叫线上制片。他妻子是一名道具设计师。他们住在银湖,生了个女儿,叫紫罗兰,他充满深情地在网络上记录着女儿的成长过程。

要不是为了格雷格,多年前罗伦根本不可能去加州。这似乎有点儿白痴,有点儿可怜,也过分高估了她和格雷格之间的关系。她从不介意格雷格根本没有要求她去加州。大学结束了,他们的爱情就结束了。他们心里对这种劳燕分飞的结局都很清楚。事实上,罗伦已经记不清他们有没有正式提出过分手了,或许某天早上,两个人在床上谈过吧。他很贴心,罗伦很喜欢跟他做爱,但是,她想留在纽约市,进入出版业,迎接生活给她的机遇和挑战。大胆去闯荡。现在八年过去了,再想搬去加州已经太迟了。一切顺利的时候,她会觉得人生还有很多机遇等着她。生活不顺的时候,她就没那么肯定了。不好不坏的时候,就比如今天,她就会让自己的思绪随风飘荡。可是,搬去加州她应该从事什么工作?她又不会设计道具,其实她也不知道“道具设计师”是什么意思。然而,在清冷的傍晚,想一想满地的九重葛,依旧感觉很怀念。

沙拉坐在那边,低头看着手机,已经在等她了。

“我迟到了吗?”罗伦可不希望还没开始吃饭就搞得沙拉不高兴。

沙拉摇摇头。“我来早了。”

罗伦跌坐进椅子里。就算可以很淑女地坐进椅子里,罗伦也不会。“怎么样?”

沙拉把手机放进长软座上的包包里。“我很好!就是饿得够呛。”

“我也饿坏了。这就是秋天。适合多吃多睡,最好冬眠。”

“天哪,我可不能冬眠,我还得穿礼服呢,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是无袖礼服。我简直都能看到自己胳膊上的肥肉在寒风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