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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了。“该死,你吓我一大跳。”沙拉一边内疚地扇着烟一边说,“快进来。”

罗伦马上把门带上,好像担心被抓到干什么坏事似的。她忍不住这么做。每次在这座房子的顶楼,她好像都会干一些非常幼稚的事情。沙拉朝后倒在床上。她穿着海军蓝的裙子,裙子有点儿保守,腰间有些褶皱,只有刚怀孕的女人或五十岁的妇女才这么穿。而且这个颜色也不适合她,不过她总是很喜欢这种浓烈的色彩——深蓝、纯黑、大红,一点儿都不衬她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沙拉对自己穿衣服的效果不怎么上心。沙拉对某些东西确实不在意,这让罗伦有点儿嫉妒。

房间里有两张床,有配套的床头板,床边还有配套的软垫长椅。左边床边的长椅上放着罗伦的短途旅行包,是她以前来过夜的时候留在这里的。右边床边的长椅上扔着沙拉的运动衫和衬衫,都是她早上不肯穿,随手丢在那里的。罗伦非常喜欢那些牌子:这件是贝纳通的,那件是盖普的;这件是拉尔夫·劳伦的,那件是唐娜·凯伦的;最后那件不像是露露给她的,倒像是从露露那里偷来的;羊绒衫柔软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下午清洁工会过来,把衣服全部收好。

“我靠,这里像个展览馆。”罗伦坐在自己床边。这里有自己青少年时期的影子。在这片屋檐下,她似乎穿得太多了。

沙拉哈哈大笑起来。“为优等生举办的展览,我就是那个优等生。”她手里拿着一支玻璃烟斗,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小雏菊。“A级展览。”

“A级展览是预展,不是展览会。”

“你到底想不想来一口?”

“你从哪里弄来这东西的?”罗伦大概认出来了,她认真看了看,有点儿嫌恶又有点儿喜欢,就像看着一件曾经很喜欢现在却很讨厌的毛衣。

“小抽屉里的珠宝盒里找来的,就挨着你从布卢明代尔百货偷来的耳环呢,我记得好像是吧?”

罗伦知道沙拉说的是哪副耳环。“你把酒壶也藏在那里了吧?”

沙拉把玻璃烟斗和一只酸橙绿的小打火机递给罗伦。罗伦摇了摇头。“不管你信不信,这东西是亨利·胡克·托马斯的个人收藏品。”

罗伦屏住呼吸,感觉烟钻进她的肺部,又从她的鼻子钻进嘴里,就像有魔法似的。她张开嘴,把烟吐出去——只有一小缕烟。她以为会吐出一个大烟圈呢。

“你在跟我开玩笑呢。”罗伦说着咳嗽了一声。

“我没有,亲爱的。”沙拉脱掉鞋子,双脚蜷在身子底下,稳稳地坐好,不过看上去还是很专注,“关节炎。这是遵医嘱。”

“哦?”罗伦咳得更厉害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烟瘾了。

“是握手握得太多了吧?”沙拉微微一笑,“可怜的爸爸。十多年了,我还在偷他珍藏的东西。”

“他抽肯特吧?”罗伦记得:沙拉在另一个房间里东拉西扯地吸引她爸爸的注意力,罗伦偷偷从他挂在餐椅背后的夹克衫里摸出两三根烟。她把烟斗和打火机递给沙拉。

“那时候你干得真不错,伦伦。胆大包天啊。对着布卢明代尔百货的女店员一点儿都不害怕,对着这栋房子的男主人一点儿都不胆怯。”

“人家说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罗伦说。她想把鞋子脱掉,又不想脱。她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待得太舒服。凡·高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海报、挂在门后的那一团马德拉斯皮带,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就像她曾经参观过却再也不想回去的国家。她已经长大了,这些只能留在过去。

一簇小火苗蹿出打火机,沙拉凑过去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连吸了三口,火苗越来越高。她把玻璃烟斗放在露露用来保护仿古床头柜的玻璃上。两个女孩十四岁的时候,每天都用玻璃杯乖巧地喝无糖汽水,为了不让玻璃杯在床头柜上留下印子,露露专门割了两块玻璃放在床头柜上。“靠,我真有点儿高了。”

“我去打开窗户。”罗伦说。她觉得有点儿闷。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窗帘和床头板相得益彰,是用漂亮的浅绿色厚斜纹绸裁剪而成的。

“好多了。”沙拉说。她下了床,来到罗伦身后,把下巴放在罗伦肩膀上。肌肉的记忆:两个人曾经好得像一个人,经常手牵手,亲热地交头接耳,膝盖靠着膝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那时候她们就像连体婴儿,一会儿都不能分开。沙拉淋浴的时候,罗伦就坐在浴室的地板上跟她说话,水泼溅在地板砖上的声音盖过了罗伦的说话声。

她们呼吸着城市里炎热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些了。沙拉回到床上坐下,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裙子,裙子堆在她腰间,像个泄了气的救生圈。罗伦坐在对面的床上,两个人的膝盖快挨到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