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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会付钱给司机,因为他们要去他的住处——她不打算把这个临时工带回自己的住处。他的住处可能很舒服,可能还不错,也可能很恶心。他会开两瓶啤酒,因为他家只有啤酒。她假装喝上两口,其实已经喝够了。他会道一声歉,走进浴室,其实是去刷牙、撒尿,说不定还会用湿纸巾擦一擦屁股和“蛋蛋”。盖比几年前告诉过她,男人,或者至少他会这么做。虽然扫兴,不过倒是有点儿感动人。接着,临时工会在她身边的长沙发上坐下。拜托,最好是沙发,不是折叠床。他会坐下来抚摸她的头发,然后亲吻她。他的嘴巴是薄荷味的,她的是啤酒味。他会脱掉衬衫,露出结实而多毛的胸脯,肚子微微有点儿软,她喜欢这样的身体。有一次她跟那个叫西恩的家伙上床,他浑身精瘦,而且不长毛,把她吓了一大跳。感觉就好像在跟女性人体模特做爱。临时工会轻轻将她推进卧室,充满激情又不乏尊重。卧室里或许还不错,或许很恶心。床单是海军蓝的,因为男人的床单都是这个颜色。卧室装着威尼斯软百叶帘,床头柜上摆着很多书,他既然到出版公司做临时工,肯定很喜欢看书。她会从头顶脱掉上衣,他会脱开她的胸罩,他们赤裸相对。感觉很不错,然后就结束了。然后他们就会觉得很好笑,因为他们的行为违背了公司的性骚扰政策。她会拉过床单把自己盖上,他也来拉床单。他下床去拿啤酒的时候,她就会穿好衣服。他会帮她叫车,因为不管他住在哪里,附近都没有黄色计程车。他们睡觉前都会花一会儿工夫想清楚明天在办公室见面怎么相处。

或许也不一定。或许她会径直走到他跟前,直接对他说:嘿,你喜欢派对吗?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派对?没关系,穿牛仔裤系领带挺好的。不会太花哨。是派对,挺不错的派对。当然,有开放式吧台。有面包虾球,油炸的,棒极了。我想是去年的吧。不管怎么说,可能会有大人物出现。肯定会有大人物。有一次在这样的派对上我还看到了比尔·克林顿呢。他比你想象的干瘦。总之,你考虑一下吧,会玩得很开心的。顺便说一下,我叫罗伦,是这里的助理编辑,你呢?她可以想象出这样的对话,而且说得挺顺溜,但是是在幻想中,而不是在现实中。在电影里他们称之为邂逅帅哥,不过这样的情景也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五点三十分,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现在是夏天,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有的同事会跟每个人道别、道晚安,还不时停下看看各自晚上有什么安排。她更喜欢匆匆离开。她戴上太阳镜,检查了四次包包,看看手机、手机充电器和钥匙都带好没有。有一次忘了带钥匙,她只好又大老远地跑回来,那真是太糟糕了。现在她把所有东西一股脑丢进包包,检查钥匙,再打开钱包,然后皱起了眉头——只有三十七元钱,够打车回家,但是不够再打车来上班了。她要走路回去。生硬地冲戴丽[1](不错,她就是叫戴丽)挥挥手,冲汉娜点点头,安东尼娅在办公室那头冲她说了声“再见!”她就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的接待室了。她在一个白色的小平板电脑上扫描了一下ID卡,走进另一道大门,来到大厅。大厅通往出版社同一个楼层的其他办公室(负责关于战争和海难的非虚构类严肃题材)和化妆间。化妆间,多白痴的名字。毕业的那年夏天,她和沙拉第一次在外面租房子,住在东村一间可怕的公寓里,她一度想把卫生间说成“茅房”,沙拉对此毫不介意。

化妆间照明不太好,没有窗户。罗伦洗了把脸,那种水龙头简直叫人发疯:你按一下出十二秒钟水,然后自动关闭,你得不停地按啊按。她刷了牙,检查了自己的腋窝,还好。从地铁口走路到办公室没怎么出汗。她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头发还有点儿湿,不过没关系。她的发质一向很好:十分浓密,精致的发卷自然地垂下来,一点儿都不死板,学会里有个女孩曾经非常羡慕她的头发,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自己的头发感到骄傲。她没戴首饰,连手表都不戴。她穿上不知道打哪儿淘来的嬉皮风裙子,或许是墨西哥。裙子就藏在搭在椅子后背上的束带羊毛衫底下,比她平时上班穿的衣服都漂亮。她换上高跟鞋,一身“我要去参加派对”的装扮。她涂了点儿口红,又刷了刷眼睫毛,就匆匆走了出去。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在卫生间里化妆,以为她像个窝囊废似的,为了赴约精心打扮自己。

罗伦在五十七号街东头坐上巴士,然后打算换乘另一辆沿着第二大道往前走,可是等了八分钟之后,她失去了耐心,干脆步行。就算出了汗,她也不会有汗味。应该没关系。她穿过一脸茫然的游客群,往前走,路上碰到跑步的、遛狗的,还有一个小老太太。几个同事和朋友在路边小咖啡馆里喝着冷饮。典型的曼哈顿户外餐饮形式,罗伦一直都无法理解,感觉闻上去全是汽油味和尿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