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同样的恐惧(第5/9页)

下午1:30

尤迪娜试过两次之后,已经不再上楼去询问爱丽丝晚上聚会的安排了。尤迪娜同样可以安排得当,反正爱丽丝这时不能面对她。她检查了二楼的每个房间,尽管大部分是不住人的,用不着打扫。比卢普斯会想跟她谈什么呢,她不知道,她穿过没人的洗手间来到客房,一路都在想。爱丽丝不喜欢比卢普斯跟她谈论她还不知道的事情,她过去对他的一切都很清楚,他们一直是团结在一起的。罗伊斯说比卢普斯唯一的现实问题是他太过沉醉于他的黑暗心情之中,他建议增加每天的活动与体育锻炼。可笑。罗伊斯如此迫切地想要提高这个种族的素质——比利只是他的提高计划罢了。

罗伊斯志愿到贫民窟服务,并为社区捐款。当然,他的衬衫还都是从伦敦直接运过来的。当他发现爱丽丝用了一个韦恩大街附近的黑人裁缝,他便告诉了他的母亲,于是母亲便把她带到一个商业区的小店里,在那里,女裁缝们都相当孤傲,即使她们要跪在地上给爱丽丝的鞋子缝花边,还是一副鄙夷的模样。罗伊斯家的人冷酷、扬扬得意,同时也很脆弱,他们如同天边最遥远的星星,让人无法接近。爱丽丝多么希望能成为他们!同时她又多么憎恨他们——五年了,她一直在努力取悦他们,而他们对她却仍像对待一只无法驯服的小狗。

罗伊斯想要孩子。他们刚结婚,他就把其中一间房改成了婴儿房。现在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爱丽丝从他装袜子的抽屉里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墙上画的是小黄鸭,他说,这个对男孩女孩都合适。最后,孩子没有来。罗伊斯生气,他责怪她。绝望之下,他带爱丽丝到纽约和波士顿去找专家。爱丽丝的不孕是他唯一表现出情绪的事情——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不是他说了算。这不是生气就能解决的事情,爱丽丝打开每个月领的药瓶时这样告诉自己。她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等他们之间的情况好转起来再说。反正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年可以等。爱丽丝从婴儿房里走出来,把钥匙放进睡袍的口袋里。她让房门大敞,没有关上。

门廊尽头是缝纫间。这间房子刚装修好爱丽丝就对它失去了兴趣,但她一直保留着那台机子,因为这让她想起韦恩大街上,他们家客厅的那个小角落,海蒂就在那里支起了一架缝纫机。那个时候,母亲为了拥有一个缝纫间,什么没有做过呀。海蒂恨韦恩大街,她说他们就像住在洞里的老鼠,她受不了那里的简陋。每隔几年,她便重新给墙壁粉刷上新的颜色:古典的玫瑰色、深邃的海蓝色,抑或清凉微风的绿色。

几个月前,海蒂带爱丽丝去看了她有意向买的房子。这些年来,她有太多想买的房子。那个地方不比韦恩大街的大,但是也不需要太大,孩子们都已经长大离家。海蒂带爱丽丝看了看房间。“终于!”她不停地说,“总算等到了!”两天后她便要去银行签字了,可是奥古斯特交不出他那部分的房款,这场交易失败后,海蒂失望极了。她也不会接受爱丽丝的帮助。愚蠢的骄傲是海蒂在最想要的东西面前的最大的障碍,而不是金钱。

谢泼德家的孩子们都听海蒂说过这个家要完了,就因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租房让他们更加窘迫,他们是无助的,海蒂说,他们要看老天爷的造化了。“这么些年了,”爱丽丝又一次听见她对奥古斯特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你不想留点什么给我们的孩子吗?”

当爱丽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海蒂过一段时间就会计算她在韦恩大街交过的房租总额。几天后,她便会在房子里看这看那。她的愤怒是危险的,她会把富兰克林揍一顿,仅仅因为下雨的时候他没有关窗户,房间里的地板浸水翘了起来。那时候他只有八岁。海蒂把他拉到走廊,使劲揍他,直到他害怕又痛苦地撒出尿来,爱丽丝给他抹了一个星期的药才好。

让她母亲来这里对她来说一定是个羞辱。这么多房间,这么多客厅,却不见一个孩子。爱丽丝回到她的房间,坐在床边,她的手耷拉在腿上。聚会九点钟开始,接着下个星期,或者下个月又有另一场聚会,最后又有另一场,一个接一个——在这么多房间里有这么多的对话,这么多的聊天,这么多的东道主,这么多的假装……爱丽丝不能想象未来几年她会是怎样。她觉得这个房子就像是一个硕大的胃,把她活活地吞了进去。

下午3:00

爱丽丝从浴缸里走下来,皮肤还散着热气。她喷了喷最爱的栀子花味道的香水,选了一下今天要佩戴的珠宝:钻石铂金胸针,网球手链,珍珠耳环。她裸身站在镜子前,珠宝让她容光焕发,使她变得无畏。我是个有钱人,她想,我再也不用害怕谁了。爱丽丝穿上拖鞋和浴袍,下楼告诉尤迪娜她需要她的晚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