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同样的恐惧(第3/9页)

“嗯,他们是搞错了时间吗?”爱丽丝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打发走。”

尤迪娜没有回答,她让人难以捉摸,而且滴水不漏。她的眼睛也像她的皮肤一样,是焦糖色的。她的表情如一汪平静的湖水,如此波澜不惊,如此深不可测。一个拥有如此脸庞的女人可以去做听人忏悔的神父了,不管听到多可怕的事情,她总能保持冷静,坚韧不摧。当初爱丽丝雇她的时候,她希望尤迪娜可以成为她的知己,像那些电影里头演的那样,女主人虚荣地坐在家里,把她的秘密告诉她的仆人,她边听边解开项链扣,把它放进首饰盒里。或者说,是不是只有白种女人才能跟她们的女仆成为知己?还是黑人女仆只能被迫成为白人的心腹?也许爱丽丝只是模仿一个有钱的白种女人住在这么一个大房子里罢了,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到底在模仿什么。也就是说,她所努力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模糊的。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好了。”

爱丽丝把聚会的计划列表都放在客厅的桌上了。好几个星期的表单:买尼龙,菜单,花店电话,临时提供帮助的机构,爱丽丝解雇的酒席经理。那女人在家里到处逞威风,仿佛她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她在任何问题上都不询问爱丽丝的意见!她说,一切简单方便为好,就好像爱丽丝不能操办她自己亲弟弟的聚会。

“你知道的,尤迪娜。我打赌那讨厌的女人已经完全搞乱了。”爱丽丝说,一边在桌上翻找东西,几个弄上茶渍的发票单子和几张纸都打翻在地上。“她就是想要破坏我。”

“我觉得那人不是她。”尤迪娜说。

“什么?”爱丽丝的目光没有从那些纸上抬起来。关注所有的细节实在太困难了。

“我这么认为。我想也许菲利普斯医生有他想要的人……我是指,有些东西他自己安排好了。”

“罗伊斯?不,不会的。他说他不会……都是我自己在处理这些细节。”爱丽丝快速眨了眨眼睛,她觉得喉咙忽然紧了一下。

“另一个承办酒席的人还来不来?”爱丽丝本想严厉地把这个问题给问出来,当她张开嘴的时候,却是柔弱的小女孩的声音。

尤迪娜盯着她,“我觉得应该不来了。”她轻声回答。

“那我就……我就上楼打个电话把这事解决一下。”爱丽丝开口道。

羞辱将她的脸色烧红了。她不知道罗伊斯什么时候把她办酒席的人给开除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他在让她尴尬,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尤迪娜一起商量事情了。爱丽丝可以感觉到尤迪娜在身后得意地笑。她缓缓上了楼,头仰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走到楼梯顶,她停下来,双手拿起一个花瓶,重重摔在地上。它的破碎让人多么欢喜,多么解脱。

上午11:00

昏暗渐渐地爬进房子,像冰河世纪一般。上午已消逝,爱丽丝仅仅只是换下了衣服,重新穿上了睡袍。时间总是这样过去——爱丽丝一开始总是在消磨,直到白日渐渐只剩下一点缝隙,她才不得不慌乱地开始动身:日常的整理,在罗伊斯从医院回家之前换好晚餐的衣服,去超市购物,给比卢普斯买些他需要的。爱丽丝叹气。她想回到床上躺着,把她剩下的日子都躺进去,直到春天来临。可是来了又怎样呢?春天会带着它明亮的色彩到来,人们会因为季节更替而兴高采烈地出门,而爱丽丝也要同样兴高采烈。夏天她和罗伊斯会在他们家的葡萄园度过炎热的六月,葡萄园有通风的大房间,香槟色的窗帘在微风中飘动,玻璃杯中的冰块碰撞着,像风铃,他们的谈话也犹如冰块的碰撞,轻细而空洞。空气里会有太妃糖和干海藻味,他们会穿着白色的衣服,幸福地坐着。太多的幸福,让人疲惫,就像这漫长的二月。

中午12:30

门铃响起,爱丽丝赶紧跑到楼梯口,看见楼下尤迪娜开了门。比利[3]!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来看她了。他看着确实还不错,长高了。爱丽丝从走廊镜子里瞥了自己一眼,便匆匆下了楼:头发仍用发卡卡着,脸还没洗。她不希望比卢普斯看见自己这样披头散发,但他来了太让她高兴了,他能过来是多大的一个奇迹。

“比利!”她冲下楼和他打招呼,“尤迪娜!上茶。”她喊道。

爱丽丝拉起弟弟的胳膊,把他领到客厅。“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今天早上去你住的地方了,你不在。聚会今晚开始,你没忘了吧?”她停了停,往后退几步打量他,“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