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第3/6页)

“那么,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我很—很想知道……总而言之……他现在对各种事物有怎么个看法。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对您说呢,我还是这么说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常常这样发脾气吗?他有些什么愿望,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他有些什么理想?现在什么东西对他影响最大?一句话,我很想……”

“咳,妈妈,叫人家一下子怎么能回答这许多问题!”杜尼雅说。

“咳,天哪,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我万万想不到会这样见到他。”

“这是很自然的,”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回答道。“我的妈过世了,舅舅每年上我这儿来,他几乎每次都认不出我,连外貌也认不出了,可他是个聪明人;嗯,在你们离别的三年中,发生了多少变化啊。我对你们说些什么呢?我认识罗季昂已经有一年半了:他抑郁寡欢、傲慢、自豪;最近(也许是在好久以前)他疑虑重重,患了忧郁症。他慷慨、善良。他不喜欢流露感情,宁愿让人家认为他残酷无情,而不愿用言语表白自己的心。有时,他完全不像一个患忧郁症病人,而且冷酷、麻木不仁达到了毫无人性的程度,固然他仿佛有两种相反的性格在交替地更换着。有时他一言不发!他说他老是没有时间,人家老是打扰他;可他整天价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干。他不嘲笑人,这不是因为他没有说俏皮话的本领,他似乎没有时间花在这种小事情上。他从来不听完人家的话,对当前大家都发生兴趣的事情,他丝毫不感兴趣。他自视甚高,但他的自傲似乎也不是没有一些道理的。嗯,还有什么?……我觉得你们的到来会对他发生有益的影响。”

“唉,上帝保佑!”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叫道,拉祖米兴对她的罗季昂的评语使她感到惊讶。

末了,拉祖米兴更大胆地打量了一下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在谈话中间,他时常偷偷地瞅她,但是只偷瞅一下,立刻就把目光移开了。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一会儿靠桌边坐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会儿又站起来开始踱步,按照她往常的习惯,抱着两臂,抿紧了嘴,从这个角落踱到那个角落,有时提个问题,但并不住步,神情若有所思。她也有不听完人家的话这个习惯。她穿了一件料子很薄的深色连衫裙,脖子上系一条透明的围巾。拉祖米兴从许多迹象上立刻就看出,这两个妇女境况极其穷困。如果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穿得像个皇后,他倒不会惧怕她;现在也许正是因为她穿得寒酸,正是因为他发觉了这种贫困的境况,所以他心里不觉害怕起来;而且他对自己所说的每句话,对自己所做的每个手势也感到害怕了。对于一个本来已经丧失了自信心的人,这当然是令人局促不安的。

“您说了许多有趣的话儿来描绘我哥哥的性格,而且……您说得很公正。这很好;我认为您很敬重他,”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脸上挂着微笑说。“应该有个女人在他身边,这话似乎也说得对。”她沉思地补了一句。

“这话我可没有说过,可是您的话或许说得也对,只是……”

“什么?”

“要知道,他没有一个心上人;也许他永远不会有心上人,”拉祖米兴断然说。

“您的意思是,他没有恋爱的本领吗?”

“您要知道,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您非常像您的哥哥,什么都像!”他忽然唐突地说,连他自己也觉得出乎意外。可是想起他刚才对她所说的关于她哥哥的话,不觉脸上一阵热,刷地红了起来,怪不好意思的。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都不能了解罗佳,”有点儿见怪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接嘴说。“我不是说现在,杜涅奇卡。彼得·彼得罗维奇在这封信上所说的话……还有我和你的猜测——也许都是错误的;可是,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您想也想不到呢,他往往有稀奇古怪的念头,这该怎么说呢,他还爱耍脾气。甚至他才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摸不着他的性格了。我相信,他现在会突然对自己干出别人决不想干的事来……不必扯得很远:您可知道,一年半以前,他使我多么惊讶和震动啊,几乎送掉了我的老命,因为他竟然想讨这个,她的名字叫什么啊?——娶这个扎尔尼采娜的女儿,就是他的女房东的女儿做妻子。”

“您知道关于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吗?”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问道。

“您以为,”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激动地继续往下说。“当时我的眼泪、我的央求、我的病、我的死,也许我会抑郁而死,我们的贫穷,会打消他的主意吗?他会不顾一切阻挠的。难道他,难道他不爱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