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五章(第4/5页)

他们在克里夫斯克村福明熟识的一个哥萨克家里住了两大两夜。主人的日子过得很富裕,对他们招待得也很好一安置在黑乎乎的板棚里的马匹有吃不完的燕麦。到第二天夜里,狂奔累坏了的马匹已经休息过来了。大家轮班照看马匹,挤着睡在结满蜘蛛网的。凉爽的糠棚里,足吃足喝,补偿了在孤岛上过的那些半饥饿的日于.本来第二天就可以离开村子,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使他们耽搁下来:他的伤口发炎了,清晨,伤口四周出现了红肿,傍晚,腿也肿了起来.人昏迷不醒.他渴得要命。整整一夜,只要一清醒过来,就要水喝,拼命地喝,而且喝得很多,一夜之间,几乎喝了有一桶水,但是即使有人搀扶着他也站下起来了——每一个动作都使他感到剧痛,他就躺在那里撒尿,不停地呻吟为了少听到点儿他的呻吟声,把他抬到糠棚远处的角落里上,但是这也没有什么用处。有时候他大一叫唤,昏迷过去的时候,就大声胡说,还乱叫不正。

只好安置一个人看护他;给他水喝,要用凉水浸他滚烫的额角,当他叫唤或者说胡话的声音太大了,就得用于巴掌或者帽子捂上他的嘴。

第二天傍晚,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清醒过来,并且说觉得好多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用手指头把立马科夫叫到跟前来,问道。

“今天夜里。”

“我也走,看在基督的面上,别把我扔在这里!”

“你还能上哪儿去!”福明小声说。“你连动都动不了啦。”

“怎么——我动不了啦?你瞧!”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使劲抬起身来,立刻就又躺了下去。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上渗出了一粒粒的小汗珠。

“我们带你走,”丘马科夫断然决定说。“我们带你走,你别害怕!把眼泪擦掉,你又不是老娘儿们。”

“这是——汗,”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嘟哝说,把帽子压到眼睛上……“我们倒很想把你留在这儿,可是掌柜的不答应。你别泄气,瓦西里!你的腿会长好的,咱们还要在一起儿摔跤和跳卡扎乔克舞呢你了吗要灰心丧气呀,啊?伤嘛,是很重,可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立马科夫对人一向是既严厉,又粗野,可是这番话却说得那么亲切感人,声调又是那么温柔,使葛利高里大为惊奇,不禁看了他一眼。

他们在黎明前不久离开了村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扶上了马,但是他已经不能独自骑在马上了,忽而往这边,忽而又往那边倒来倒去。丘马科夫用右手抱着他,和他并排走。

“成了个累赘了……只好把他扔掉,”福明走到葛利高里身旁,伤心地摇着脑袋,嘟哝说“把他打死?”

“有什么可客气的呢?咱们带着他怎么行呀?”

他们一声不响地缓步走了很久.葛利高里换了丘马科夫的班,后来科舍廖夫又替换了葛利高里。

太阳出来了,顿河上仍然雾气弥漫.可是从山岗卜看去,远处的草原已经清晰。明朗,高处凝集着羽毛般的白云的大空变得越来越蔚蓝明净。草[的露水很浓,像一片绣银丝的锦缎,马匹走过的地方,就留下一条黑黝黝的溪流似的痕迹,只有云雀划破了笼罩在草原上的庄严、肃穆的寂静。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随着马的脚步不出自主地摇晃着脑袋,悄悄地呻吟说:“真难受呀!”

“住口!”福明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抱着你走也并不舒服!”

在离黑特曼大道不远的地方,从马蹄下飞出一只野雁,扶摇直上蓝天。野雁翅膀尖利的震动声把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从昏迷状态中唤醒。

“弟兄们,请你们把我扶下马吧……”他央告说。

科舍廖夫和丘马科夫小心翼翼地把他从马匕架下来,放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让我们来看一下你的腿究竟怎样了。喂,解开裤子啊!”丘马科夫蹲下来说。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腿肿得厉害,胀得紧紧的.连一点皱纹也没有,塞满了肥大的裤腿。一直到大腿,皮肤都透亮,呈深紫色,布满了一层用手可以摸得出的、大鹅绒似的黑斑。深陷进去的肚皮上也出现了这种黑斑,只不过是颜色稍淡一点儿。从伤口上和裤于上的褐色于血上,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丘马科夫用手指头捏住鼻子,皱着眉头,竭力忍着已经涌到嗓子眼的恶心,仔细察看了朋友的伤腿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垂下的、发青的眼皮,眼福明交换了下眼色说:“好像变成坏疽啦……是的……你的情况可很不妙啊,瓦西里·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大……简直是糟透啦!……唉,瓦夏,瓦夏,怎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