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五章(第2/5页)

“拽住缰绳!对着最左边的一个瞄准……开火!”

他们各打了一排子弹,把一个红军战士的马打死了,接着又继续奔逃。追击他们的人兴头已经不大了。有时老远开几枪,后来就不再追了。

“应该饮饮马啦,那儿有个水塘,”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用鞭子指着在远处闪着蓝光的草原水塘说。

现在马已经是一步一步地走了,他们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洼地和山沟,为了不被发现,尽量在沟洼的地方穿行。他们在水塘里饮过马,又上路了,起初是一步一步地走,过了一会儿就小跑起来。中午时分,他们在一道斜着横贯草原的深沟的斜坡上停下来喂马。福明命令科舍廖夫步行到近处的一座古垒上去,趴在那儿瞭望。如果发现草原上有骑马的人,科舍廖夫就立即发出警报,跑回驻马的地方。

葛利高里把自己马的腿拴起来,放开它去吃草,自己在近处的斜坡上拣了块干燥的地方躺了下来。

这道沟的向阳的斜坡上的嫩草比别处长得又高、又密。太阳蒸晒的淡淡的黑土气味还不能把花儿已经开败了的野紫罗兰的淡淡的清香压下去。紫罗兰生长在撂荒的地上,从干木草茎中钻出来,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耕地边上像镶了一道花边,甚至在石头一样坚硬的生荒地上去年的衰草中,用它们那浅蓝色的、孩子般清澈的眼睛看着大千世界。紫罗兰在这荒凉、辽阔的草原上结束了它们注定的生命极限,而来接替它们的郁金香已经神话般地盛开在沟坡上向阳的地方,把红色的、黄色的和白色的花萼开向太阳,清风把各种花香混在一起,把它们带到草原的遥远的地方。

在北面。断崖遮掩的斜坡上,还留有往外渗着雾气的厚厚的积雪层。雪层散发出阵阵袭人的寒气,但是这寒气使花期将尽的紫罗兰飘忽。忧郁,宛如久远。珍贵的回忆似的清香更加浓郁……葛利高里大叉开两腿趴在地上,用胳膊肘撑着身子,贪婪地凝视着阳光下烟雾缭绕的草原。远处山岗上闪着蓝光的古垒和在斜坡边缘上流动的蜃气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听着远处和近处云雀的鸣声。吃草的马匹轻微的蹄声和响鼻声、马笼头的叮当声和风吹嫩草声……他全身趴在坚硬的土地上,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远离尘世的安逸心境;这是他早已熟悉的心境。这种心境常常是在大难之后感受到的,这时葛利高里就好像是重新看到了周围的世界。他的视觉和听觉仿佛都更加锐敏。先前不曾留意的事物,大难之后,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他满怀同样的兴致注视着一只雀鹰翅膀呼呼地响着斜身飞着,在追逐一只什么小鸟、注视着一个黑甲虫正缓慢艰难地在他——葛利高里——撑开的两肘中间爬着,注视着紫红色的郁金香迎风招展,炫耀着自己处女般的艳丽。郁金香离得很近,就长在一个塌陷的田鼠洞边上。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把它折下来,但是葛利高里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满怀着说不出的喜悦心情欣赏着小花和茎上挺秀的叶于,叶纹上残留的晶莹多彩的露珠。后来他转移了视线,久久地,无所用心地注视着在苍空、在废弃的田鼠洞穴上空盘旋的苍鹰……过了两个钟头,他们又骑上马,打算在人夜之前赶到叶兰斯克镇那些熟识的村庄。

红军的侦察队大概已经用电话把他们的行踪通报了各地。他们到了卡缅卡村的进日处,从小河对岸迎面朝他们打来几枪。像唱歌一样的子弹啸叫声迫使福明避向一边去。他们在射击声中顺着村庄的边沿驰去,很快就跑到了维申斯克镇的牧场地区,泥沟村外,有一小队民警企图阻拦他们。

“咱们从左面绕过去,”福明提议说。

“咱们冲他们一下,”葛利高里坚决地说。“他们九个,咱们五个。我们可以从正面冲出去!”

丘马科夫和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都赞成他的意见。他们拔出马刀,放开疲惫的马,快跑起来。民警们没有下马,频频开枪射击,可是后来并没有迎战,躲到一边去了。

“这是一支没有战斗力的队伍。他们抄抄写写倒很在行,可是当真打起来,他们就不顶用啦!”科舍廖夫大声嘲笑说。

等到追踪他们的民警压上来的时候,福明和其余的人就且战且走,向东遁去,就像被猎狗追逐的狼一样:偶尔回头嚎叫几声,几乎连停也不敢停。在一次互射中,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受了伤。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腿肚于,擦伤了骨头。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疼得直哼哼,脸色苍白,诉苦说:“打到腿上啦……又是打在这条瘸腿上啦……”

丘马科夫身子往后一仰,可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把靠在他手上的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扶上了马,他还在笑得直哆嗦,说:“怪啦,他们这是怎么选的目标?他们这是故意瞄准这条腿的……他们看到——一个瘸家伙在骑着马跑,心里就想,来,咱们把他这条腿彻底打断吧……唉,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唉,真要命!……你的腿又得短四分之一啦……现在你还怎么跳舞呀?这回我非得给你这条腿掘个一阿尔申深的坑不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