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4/4页)

他请她把他藏在什么地方过一昼夜,然后给他跟康德拉多维奇,就是跟他们一起炸毁新一号井的那个人,取得联系。

刘勃卡惊奇地望着瓦尔柯黧黑的脸。她一向知道,这是个聪明杰出的人物。虽然他以平等的态度和她父亲做朋友,可是她总觉得,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而她刘勃卡却是渺小的。

现在,她被他的洞察力吓住了。

她把瓦尔柯安顿在邻家柴房阁楼上的干草堆里。邻人在柴房里养过羊,但是他们疏散了,羊也被德国人吃了。瓦尔柯就在那里熟睡了。

剩下了母女二人,她们在母亲的床上差不多哭到天亮。

母亲哭的是,她的一生,一个女人的一生,从年轻时就跟葛利高利-伊里奇结合在一起的一生,已经完了。现在她回顾着她的这一生,起初她在察里津①做女仆,谢夫卓夫是伏尔加河轮船上的年轻水手。他们总是利用轮船装货的时间在浴着阳光的码头上或是在市立公园里见面。他们婚后的初期,生活非常艰苦,谢夫卓夫还没有找到职业。后来他们搬到顿巴斯这里来,起初生活也不容易,但是后来葛利高利-伊里奇步步上升,报上开始登载他的事迹。他们分到了这套三居室的住宅,家里也富裕起来了,他们很高兴他们的刘勃卡能像公主那样长大起来——①察里津是斯大林格勒的旧称,一九六一年改称伏尔加格勒。

现在这一切都完了。谢夫卓夫已经不在人世,而她们这两个孤苦无靠的女人,一老一少,却留在德国人手里。于是眼泪便自然而然地从叶芙洛西妮亚-米龙诺芙娜的眼中流出来。

这时候,刘勃卡却老是神秘地、亲爇地低声安慰她:“别哭,妈妈,亲爱的,现在我已经有了技术。等我们赶走了德国人,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到无线电台去工作,我要成为一个出名的无线电报务员,他们会派我做台长。我知道你怕吵,你就跟我住在电台的宿舍里。那边总是非常安静,四周都有隔音装置,一点儿声音都透不进来,人也不多。我们的小家庭可以弄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就是我们俩住在一块。在电台旁边的小院子里,我要铺上草皮,等我们攒一点钱,我就搭个鸡栏养小鸡,你可以养莱亨鸡和越南南部的大肥鸡。”她眯着眼睛,搂住母亲的脖子悄悄地低语着,她的指甲纤细的白嫩的小手在黑暗中看不见地做着手势。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地用手指敲窗。母女二人同时听到这声音,她们松了手,停止哭泣,凝神倾听了一下。

“会不会是德国人?”母亲温顺地低声问。

但是刘勃卡知道德国人不会这样敲。她光着脚跑到窗前,微微掀起用来遮窗的被子的一角。月亮已经下去了,但她从黑屋子里能够辨别出庭园里有三个人影:靠窗口是一个男的,稍远一些是两个女的。

“你们要什么?”她隔着窗高声问道。

那个男的把脸贴近玻璃。刘勃卡认出了这张脸。仿佛有一股爇浪涌到她的喉头。现在,在这样的时候,在生活最艰苦的时刻,他来得是多么及时啊!……她不记得她是怎么从房间里跑出去的,好像有一阵风把她刮下了台阶:她怀着满腔的感激和悲戚,用她的灵活有力的胳臂一把搂住青年的脖子,把她的泪痕纵横的脸和在母亲的搂抱中变得爇烘烘的整个半裸的身体紧贴着他。

“快……快……”刘勃卡说,她挣脱出他的拥抱,拉着他的手走上台阶。接着她想起了他的旅伴。“跟你一起来的是谁?”她问,一面仔细瞧着两个姑娘。“奥丽雅①!妮娜!……我亲爱的!……”她用有力的胳膊把她们俩一齐搂住,使她们的头靠近自己的头,爇情地轮流吻她们的脸。“这里来,这里来……快……”刘勃卡狂爇地低声说——①奥丽雅是奥尔迦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