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7页)

奥列格懂得勤务兵的话,他一声不响地望着勤务兵的淡黄色雀斑,突然装出一副惧怕的神气,赶忙蹲下来,拍着膝盖,大叫着:“将军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勤务兵已经站了起来,还取下嘴里的香烟,把它放在拳头里捏灭。他的懒洋洋的脸上马上露出一副蠢笨的奴才相。他碰了一下脚跟立正致敬,双手垂得笔直,直僵僵地站着不动了。

“真是个奴才!主人不在家,就躺在沙发上……现在你就这样站着吧。”奥列格说,他没有提高声音,可是却感到高兴,因为他能够对勤务兵说这些话,而不必担心勤务兵会听懂他;他说了就走进母亲的房间。

母亲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针线,仰着头,脸色苍白。她全听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孩子……”她刚开口。

但是这时勤务兵已经吼叫着向他们冲过来。

“回来!……到这里来!……”他发狂似地吼叫着。

他的脸涨得发紫,连雀斑都看不出了。

“妈妈,别-别理会这个白痴。”奥列格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没有望着勤务兵,仿佛他根本不在这里。

“到这里来!……猪猡!”勤务兵吼叫着。

他突然向奥列格扑过来,双手抓住他上装的衣领,开始疯狂地摇晃他,那双在猪肝色的脸上显得完全苍白的眼睛直瞪着他。

“别这样……别这样!奥列日卡,让他一下,你何必……”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说着,试图用她的小手把勤务兵的通红的大手从儿子的胸口拉开。

奥列格也是脸色发紫,双手抓住勤务兵军服下面的皮带,他的发光的眼睛寒着那样强烈的仇恨直盯着勤务兵的脸,勤务兵被他看得竟有一霎时发慌了。

“放手……听见吗?”奥列格用力把勤务兵拉到跟前,用可怕的低音说,他的怒气愈来愈大,使勤务兵脸上露出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怀疑他这样做法对他自己是否十分有利。

勤务兵撒了手。他们俩面对面站着,沉重地呼吸着。

“走吧,好孩子……走吧……”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重复说着。

“野蛮人……比野蛮人还不如,”勤务兵压低声音说,竭力要说得带有蔑视的口气。“对付你们这批人只能用鞭子,就像训练狗那样!”

“你才是比野蛮人还不如,因为你是野蛮人的奴才,你只会偷鸡,乱翻女人的箱子,强脱过路人的靴子!”奥列格恨恨地直望着他的白眼睛,说。

勤务兵说的是德语,奥列格说的是俄语,但是他们的姿势和他们的脸上都非常清楚地表现出他们所说的一切,所以他们都很懂得对方的意思。奥列格说到最后几句,勤务兵就抬起他那沉重发胀的手朝奥列格的脸上使劲打了一巴掌,打得奥列格差点儿跌倒。

在出生以来整整十六个半年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手——无论是由于一时的气愤,或是作为惩罚——碰过奥列格一下。他从小在家里和学校里所呼吸的空气都是纯洁的竞赛的空气,在这种环境里,粗暴地对人身使用暴力,也像盗窃,谋杀和违背誓言一样,是不可能的。奥列格一时快气疯了。他向勤务兵扑过去。勤务兵向后跳到门口。母亲急得吊在儿子的肩膀上。

“奥列格!冷静一点吧!……他会打死你的!……”她说,干燥的眼睛闪着光,身子愈来愈紧贴着儿子。

听到这阵喧闹,维拉外婆,尼柯拉-尼柯拉耶维奇,戴着白帽、军服上套着白罩衣的德国厨子都赶了过来。勤务兵像驴子一样嚎叫着。维拉外婆张开干枯的手臂,花衣袖飘动着,像抱窝鸡似的在勤务兵面前连叫带跳,把他挤进餐室。

“奥列日卡,好孩子,我求求你……窗子开着,跑吧,跑吧!……”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凑着儿子的耳朵拚命地低语着。

“爬窗口?我才不愿意在自己家里爬窗口呢!”奥列格说,他的鼻孔和嘴唇自尊地翕动着。但是他已经冷静下来。“别怕,妈妈,放手吧,——我就这么走……我去找莲娜。”他突然说。

他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餐室。大家都给他让路。

“你这个猪猡,猪猡!”奥列格回头对勤务兵说,“你打人,因为你知道人家不能回手……”说了就不慌不忙地走出了屋子。

他的面颊在发烧。但是他觉得,他在津神上获得了胜利:他不仅丝毫没有向德国人让步,德国人反而见他害怕。他不愿意设想自己行动的后果。反正是那么回事!外婆说得对:管他们的“新秩序”?滚他妈的蛋!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再来看看,谁胜过谁!

他穿过边门走到跟公园街平行的街道上。他差不多一出门就碰到斯巧巴-萨方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