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 冤家路狭 52(第3/4页)

昭安本人本来不喜欢德伯。她只随随便便地往教堂那面指了一指,就又照旧往前走去。德伯却赶上前去,对昭安说,他刚才已经听说,他们没找得着房子,要是待一会儿还找不着的话,他再来看他们。他们母子三个走了以后,德伯骑着马回了客店,待了不久,又步行着出了客店。

这时候,只剩下苔丝自己陪着那几个在床上的孩子。她跟他们说了一会话,觉得眼下是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安适的办法的了,就起身在教堂坟地里闲走。那时暮色已经昏沉了,教堂坟地也正渐渐地苍茫起来。她一看教堂的门并没闩着,她就进了教堂里面。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个教堂。

他们放床铺的那个窗户里面就是德伯家几百年间窀穸所在的地方。坟上都有华盖,是祭坛式的,样子很朴素;坟上的雕刻都已经残缺漫漶;铜纪念牌也都从框子上掉下去了,只剩了一些钉眼在上面露着,好象沙石峭崖上的沙燕窝一般。所有天地之间,使苔丝感到她们家已经没落了的东西,没有比这种残破的光景再厉害的了。

苔丝往前走到一块黑黝黝的石头跟前,只见上面刻着拉丁文,古德伯氏之墓门(原文为拉丁文。)苔丝当然不象一个红衣教主那样精通教会拉丁文,但是她却知道,这一个门是她那些祖坟的墓门,墓门里面埋的,就是她父亲酒酣歌咏的那些高贵武士。

她默默沉思。转身退出去的时候,从一个顶古的祭坛式墓穴旁边经过,只见一个墓上面躺着一个人形。在暮色昏沉之中,苔丝以先并没看见那个人形,并且要不是苔丝起了一种古怪的幻想,觉得那个人好象在那儿活动,她现在也不会留神看他。苔丝刚一走到那个人形跟前,她立刻就看出来,原来那是一个活人;她原先并没想到,除了她以外,会有别人在这儿,所以当时就一阵惊吓,不能自持,倒在地上了,差一点儿没晕过去。不过在她还没倒在地上以前,她就已经认出那个人是德伯来了。

德伯急忙从坟上跳下来去扶她。

"我看见你进来啦,"德伯微微笑着说。"我看你在这儿琢磨,怕搅你,所以才跑到坟上面,我们这是跟地下那些老祖宗团圆了,是不是?你听一听。"他把脚往地上使劲踹去;只听得从地底下起了一阵咚咚的回声。

"这么一来,我敢保他们都多少得受点儿惊动!"他接着说。"原先你以为我只是他们里面的一个石像,是不是?不过不对。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文是引用英国诗人丁尼孙的诗《亚瑟王之死》里的一句。)。现在我这个冒牌的德伯伸出一个小拇指来,比地下所有的那些正牌大武士们都更有力量,。现在你有什么用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我好啦。""我吩咐你叫你走开!"她嘟哝着说。

"好吧,你叫我走开我就走开,我找你母亲去好啦,"他温文有礼地说。但是他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却低声对她说,"你记住了好啦,你总归得有对我客气那一天!"德伯走后,苔丝就伏在墓门门口说,"我怎么偏在墓门外面,不也躺在墓门里面哪!"同时,玛琳和伊茨,正跟那家农田工人,带着他们的动产,往他们的福地迦南进发,其实他们这个福地,却正是那天早上别一个人家刚刚离开的埃及。不过她们两个,并没有把她们所要去的地方永远放在心上。她们所谈的,却是安玑和苔丝的情况,却是近来永远追随苔丝的那个情人。她们现在一面由于听人说,一面由于自己揣测,已经知道苔丝和那个人以前的关系了。

"现在的情况,比不得苔丝认识那个人以前的情况了,"玛琳说。"苔丝从前既然上过他一次当,那么,现在这件事就异常地严重了。要是这回苔丝再上他一次当,那更万分可怜了。俺说,伊茨呀,咱们这一辈子,对于克莱先生是永远也没有什么想头的了;那么,咱们何必还舍不得他,不把他让给苔丝,给他们两口子撮合撮合哪?我想,只要她丈夫一知道她这阵儿受的这种罪,知道她这阵儿受的这种诱惑,那他也许就会回来保护他自己的亲人的。""咱们好不好把这种情况告诉他哪?"她们一路之上,老琢磨这件事;但是到了目的地以后,她们只顾忙忙碌碌地安置新家,可就没有工夫再想这件事了。不过到了一个月以后,她们都安置好了的时候,虽然她们并没听到苔丝的下文,她们却听说克莱快要回来了的消息。这个消息,一方面勾起了她们对克莱的旧情,另一方面使她们用光明磊落的态度对待苔丝,所以玛琳就把她们二人共用。值一便士的墨水瓶揭开,两个人编了一封短信,我们所敬爱的先生啊,如果你爱你的太太象她爱你那样,那你就快快来保护她好啦,因为正有一个恶人,外面装作友善,尽量诱惑她。逼迫她。先生啊,那个恶人本来应该离她远远的,现在却老在她身边。一个女人家,能有多大的劲儿?她受不了过分的压力。雨点不断地滴,连石头都能打坏了,(见《旧约。约伯记》第十四章第十九节,"水流消磨石头。")不但石头,连钻石都保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