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 冤家路狭 52(第2/4页)

路很远,一天走完真够受的,把两匹马累得筋疲力尽。他们早晨虽然起身很早,但是等到他们转过属于绿山高地的一个丘阜侧面,却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苔丝趁着马站住撒尿喘气的工夫,往四外看去。只见她们的目的地王陴,就在她们面前山下,一个毫无生气的小市镇,那儿埋着他父亲夸耀歌唱得让人听起来极不受用的祖宗;全世界里,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算是德伯家的故土,那就是那个地方了,因为他们在那儿,曾整整住过五百年。

老远看去,有一个人,正从镇外朝着他们走来,那个人看出来他们是一簇车辆人马,就加快脚步,走近前来。

"俺估摸着,你就是德北太太吧,"他对苔丝的母亲说,那时苔丝的母亲已经下了车,要步行把剩下的路走完。

她点了点头,"不过俺要是别放弃了俺的权利,俺应该是新故去那位没落贵族约翰。德伯爵士的夫人,俺们这阵儿正要回俺们祖宗的老家去。""哦?这一层俺可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就是德北太太的话,俺可以对你说,他们打发俺来,叫俺告诉你,说你要的屋子已经租出去啦,俺们不知道你要来,今儿早起接到你的信才知道的,到了俺们知道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你当然能在别的地方租到房子。"那个人曾注意到苔丝的脸,只见她听见这个消息,脸上白得死灰一般。她母亲也露出毫无办法的神气来。"苔丝,咱们这可怎么办哪?"她很辛酸凄楚地说。"这就是重新回到你们家老祖宗的故土,所受到的欢迎了。不过,咱们再另找找房子看吧。"她们到了镇上,德北太太跟她二女儿丽莎。露一块儿去尽力打听有没有房子去了,苔丝就留在车旁边,照管那些小孩子。一个钟头以后,昭安最后一次回到车旁了,房子还是毫无结果。那时赶敞车的车夫说,东西不能再占着车了,因为那两匹马已经累得半死了,他当天晚上又至少得把回去的路,走完一段。

"好吧,你就把它们卸在这儿吧,"昭安豁出去的样子说,"反正俺总能找到遮蔽身体的地方。"那辆大敞车,本是赶到教堂坟地的墙下的,停在一个非常僻静。人家看不见的地方;那个车夫听说叫他把东西卸在那儿,正对他的心怀,所以就动手把那一堆破烂家具往下卸,一会儿的工夫就全都卸完了。卸完了东西,昭安给了人家车钱,这么一来,她身上差不多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先令了;那个车夫赶着车,离开了他们,上了路,只觉得用不着再跟这样一家人打交道了,心里很高兴。那天晚上天气干爽,他想,他们不会受冻。受潮。

苔丝束手无策,只万般无奈地看着那一大堆家具。初春薄暮的斜阳,冷清清地好象怀有恶意一般,射到那一堆锅盆壶罐上,射到那一束一束迎风颤抖的香料草(指调味用的植物而言。为日常烹饪不可缺之物,其香在叶者如茵陈蒿。百日香。香叶等。)上,射到那个碗架橱的铜拉手上,射到那个她们全都躺过的藤摇篮上,射到那个磨得发亮的钟壳上。所有这些家具,仿佛全都露出不悦的颜色,好象责问她们,本来应该只摆在屋里的东西,现在却摆在露天之下,受风吹日晒种种挫折,这是它们向未受过的。四围看来,只见从前用作园囿的岗峦坡陀,现在全都界断成一块一块的小牧场了,从前德伯家盛时的府第,现在只剩了绿色的地基了,从前爱格敦荒原边界上的一部分,向来是德伯家的产业的,现在却只是荒寒苍茫的爱敦荒原罢了。紧靠跟前有一条教堂走廊,叫作德伯氏走廊,在那儿静静地旁观,毫不关心。

"咱们自己家的坟地能不能算是咱们家的产业哪?"苔丝的母亲把教堂跟坟地都四围看了一回,回来说。"自然能,孩子们,咱们就住在这儿啦,住到咱们祖宗的故土,给咱们找到房子为止!现在,苔丝。丽莎。露和亚伯拉罕,你们帮一帮忙。咱们先给这些孩子们铺好了窝窝儿,再出去看一看。"苔丝无精打采地帮着弄了一刻钟的工夫,才从那一大堆家具里,把那张四柱床搬了出来,支在教堂的南墙下面,那就是德伯氏大坟穴上面叫作德伯氏走廊的那块地方;床帐上面是一个有美丽花纹窗顶的玻璃窗,那是用好几玻璃作成的,是十五世纪的东西,叫作德伯氏窗。窗户上层能看出家徽的花样来,跟德北藏的那个古印和古匙上的家徽一样。

昭安把帐子围在床铺四周,作成一个严严密密的帐篷的样子,把那几个小孩子都放在帐子里面。"要是真没有办法,咱们就在这儿睡啦,至少今天睡一晚上不成问题,"她说。"不过咱们再去打听打听看,稍带着买点儿东西,给这些小乖乖们吃!唉,苔丝啊,咱们这阵儿还是落到这步田地,你净玩那套嫁体面人的把戏,有什么用处啊!"于是她又同着丽莎。露跟亚伯拉罕,一块儿上了那条把村镇和教堂隔断了的小篱路。她们刚走到街上,就看见一个人,骑在马上,左右了望。"啊,我正在这儿找你们哪!"他见了她们,就骑着马过来对她们说。"这真是一家人在故土上团圆了!"那个人正是亚雷。德伯,"苔丝在哪儿?"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