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期 痴心女子 35(第2/5页)

"那么,安玑,我已经不是你的人了,我还是你的人吗?"她毫无办法,问。"他说过,他爱的不是我嘛,是另一个模样儿象我的女人嘛。"她想到这儿,就可怜起自己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了。她把自己的情况又想了一想,便不觉满眼含泪;她背过脸去,跟着自伤自怜的眼泪,就象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克莱见了她这一哭,觉得轻松了一些;因为苔丝对于这件事表面上仿佛不痛不痒的情况,开始使他苦恼起来,这份苦恼,比起这件事揭露了以后他那份苦恼,也并差不了许多。他不动感情。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一直等到后来,苔丝悲伤的劲头儿自消自灭,泪如泉涌的痛哭,也变成了抽抽搭搭的余哀。

"安玑,"她忽然说,这回说的时候,音调很自然,完全是她本来的样子,不是刚才那种口干舌燥。近于疯狂的恐怖声音了。"安玑,我太坏了,你跟我不能再同居了,是不是?""我还没能盘算到咱们两个该怎么办哪。""我一定不要求你让我跟你同居,安玑,因为我没有这种权利!我原先说要写信给我母亲跟我妹妹们,告诉她们我已经结了婚了。现在那封信我也不写啦;我本来铰好了一个盛针线的袋儿,想要在咱们寄寓的时候把它缝起来,现在我也不缝啦。" "你不缝啦吗?""我不缝啦,除非你吩咐我,我无论什么都不作;要是你把我甩下,自己走了,我也决不跟着你;就是从此以后,你永远不再理我,我也不问你为什么,除非你告诉我,说我可以问,我才问。""比方我不管什么事情,都吩咐你作,你怎么样哪?""那我一定象你一个卑微可怜的奴隶一样,绝对地服从你,就是你叫我倒地不起,舍身送命,我也不违背你。""你这样很好。不过这可让我想起来,你现在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和你已往那种自我护卫的态度,未免有些前后矛盾吧。"这是他们两个初次冲突的话。不过,现在对苔丝加以精心细意的讥刺消让,就好象用那种态度对待猫狗一样。话里的微妙刻薄意味,她一概不能领会,她只听着那是些含有敌意的声音,表示他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就是了。她一言不发,静静地待着,却不知道,他在那儿,正极力抑制他对她的爱情。她几乎没看见,一颗眼泪,慢慢地从他脸上流下来,一颗很大的眼泪,把它流过去那块地方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象那颗眼泪就是显微镜上的物镜一样。同时新的启示,使他明白过来,她这番自白,都怎样把他的生命。他的宇宙,全都令人可怕地给他改变了。他拼命挣扎,想要在他所处的现状之中前进。总得有点承前继后的动作才成啊,可是作什么呢?

"苔丝,"他极力作出温柔的样子来说,"现在,我在屋里,待不住啦。我要到外面去走一走。"他轻轻悄悄地离开了屋子,他倒出来的两杯葡萄酒,本来预备吃晚饭的时候喝,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苔丝,都还放在桌子上,一动没动。这就是他们两个"合卺"杯的下场头了。两三点钟以前,用茶点的时候,他们还那样异想天开,相亲相爱,硬要用一个杯子来着哪。

他随手关门的声音,虽然极其轻柔,却也把苔丝从昏迷中惊醒。他已经走了;她也不能待着。她急急忙忙,披上大衣,开开门,跟在后面,出去的时候,把蜡烛熄灭了,仿佛要一去永也不再回来似的。雨已经下过了,夜景很清爽。

克莱走得很慢,又没一定的方向,所以待了不大的一会儿,她就差不多追上了他了。他的形体和她那轻淡灰白的形体一比,显得黑漆漆。阴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她脖子上戴的珠宝,先前还有一阵儿使她觉得那么骄傲,现在却好象是在那儿讥刺诮笑她了。克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看;不过虽然他认出来是她,却没改变什么态度,只仍旧往前走去,从房前那座长桥那五个张得很大的桥孔上面跨了过去。

路上牛和马的蹄子印儿里,满是积水,因为雨下得还不很大,只能把蹄子印儿注满了,却没能把蹄子印儿冲没了。她从那儿走过去,星星的影子,也在这些微小的水坑儿上面一闪而过。她要是没看见这些水坑儿里的星光,宇宙间最伟大的物体反映在这么卑微的东西里面,她简直就不会知道,它们就在头上闪烁。

他们今天到的那块地方,本来和塔布篱坐落在同一平谷里,不过又往下游去了几英里就是了;那儿四外都平旷显敞,所以她能很容易看见克莱老在望中。从房子往外去,有一条路,蜿蜒曲折,穿过草场,她就顺着这条路,跟在克莱后面,不过却总不想追到他跟前,也没设法去引他注意,只是不言不语,无情无绪,而忠心耿耿,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