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的私信(第4/5页)

我们这样坐了一个钟头,后来听得脚步声走近来了,克劳莱夫人马上慌慌张张的说道:“孩子,把纸牌藏起来。夏泼小姐,把克劳莱先生的书放下来。”我们刚刚收拾好,克劳莱先生就进来了。他说:“小姐们,今天咱们还是继续读昨天的演说。你们轮流一人念一页,让——呃——夏泼小姐有机会听听你们读书。”书里面有一篇是在利物浦白泰斯达教堂里劝募的演说,鼓励大家出力帮助在西印度群岛契各索地方的传教团。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就把这篇又长又沉闷的演说一字一顿的念着。你想我们一黄昏过的多有趣!

到了十点钟,克劳莱使唤听差去叫毕脱爵士和全家上下都来做晚祷。毕脱爵士先进来,脸上红扑扑的,脚步也不大稳。跟着进来是佣人头儿,穿淡黄号衣的听差,克劳莱先生的贴身佣人,三个有马房味儿的男佣人,四个女佣人;其中一个打扮得花花哨哨的,跪下的时候对我瞅一眼,一脸都是瞧不起的样子。

克劳莱先生哇啦哇啦讲了一番大道理之后,我们领了蜡烛,回房睡觉。后来我在写信。给打断了。这话我已经跟我最亲爱最宝贝的爱米丽亚说过了。

再见!我给你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亲吻!

星期六——今天早上五点钟我听见小黑猪的尖叫。露丝和凡奥兰昨天领我去看过它。我们又看了马房和养狗场。后来我们瞧见花匠正在采果子,准备送到市场上去卖。孩子们苦苦的求他给一串暖房里培养的葡萄,可是花匠说毕脱爵士一串串都数过了,他送掉一串,准会丢了饭碗。两个宝贝孩子在小围场里捉住一匹小马,问我要不要骑。她们刚在骑着玩呢。马夫走来,咒着骂着把她们赶了出来。

克劳莱夫人老是织毛线。毕脱爵士每晚都喝得酒气醺醺。我猜他一定常常跟那佣人头儿霍洛克斯在一起聊天。克劳莱先生天天晚上读那几篇训戒,早上锁在书房里,有的时候也为区里的公事骑马到墨特白莱去。每逢星期三,他又到斯阔希莫去对佃户们讲道。

请代我向你亲爱的爸爸妈妈请安,向他们致一千一万个谢意。你可怜的哥哥还在闹酒吗?嗳呀呀!害人的五味酒是喝不得的啊!

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利蓓加

为咱们勒塞尔广场的爱米丽亚着想,倒还是跟利蓓加·夏泼分开了好些。利蓓加不用说是诙谐风趣的人物。她描写克劳莱夫人为她一去不返的美貌而流泪,克劳莱先生长着干草色的胡子和麦秆色的头发,口角非常俏皮,显得她见过世面,知道社会上的形形色色。可是我们不免要这样想,她跪下祷告的时候,为何不想些比较崇高的心思,反而去注意霍洛克斯小姐身上的缎带呢?请忠厚读者务必记住。这本书的名字是《名利场》;“名利场”当然是个穷凶极恶、崇尚浮华,而且非常无聊的地方,到处是虚伪欺诈,还有各式各样的骗子。本书封面上画着一个道德家在说教①(活是我的相貌!)他不穿教士的长袍,也不带白领子,只穿了制服,打扮得和台下听讲的众生一个样儿。可是不管你是戴小帽挂小铃儿的小丑,还是戴了宽边帽子的教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总得直说不讳。这样一来,写书的时候少不得要暴露许多不愉快的事实。

①当年《名利场》的封面设计。

我在那波里碰见一个人,也是以说故事为生的同行。他在海滩上对着一群好吃懒做的老实人讲道,讲到好些坏人坏事,一面演说,一面造谣言,那么淋漓尽致,到后来自己也怒不可遏。他的听众大受感动,跟着那演讲的诗人恶声咒骂那根本不存在的混蛋,纷纷捐出钱来投在演讲员的帽子里,表示对受害者热诚的同情。

在巴黎的小戏院里,戏里的恶霸一露脸,看戏的就在台下叫骂:“啊,混蛋!啊,恶棍!”非但看戏的这样,连演戏的也不愿意扮演坏人,例如混帐的英国人、残暴的哥萨克人之流,宁可少拿些薪水,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演一个忠诚的法国人。我把这两个故事互相陪衬,目的是要使你明白,我惩罚恶人,叫他们现出本相,并不是出于自私的动机,而且因为我痛恨他们的罪恶已经到了无可忍受的程度,只能恶毒毒的把该骂的痛骂一番,借此发泄发泄。

我先警告仁慈的朋友们,在我这故事里面,坏人的好恶折磨得你难受,犯的罪行也非常复杂,幸而说来倒是非常有趣的。这些恶人可不是脆弱无能的脓包。到该骂该说的地方,我出言决不留情,决不含糊!目前我们只写平淡的乡村生活,口气当然得和缓些儿,譬如风潮猛烈的景色,只能发生在大海岸上,在孤寂的半夜,那才合适;想在脏水盆里掀起大波,不免透着可笑。这一章书的确很平淡,底下的可不是这样——这些话我暂时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