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的私信(第3/5页)

我刚才说到他们打了大铃催吃饭,我们就都聚集在克劳莱夫人起坐的小客厅里。克劳莱夫人是填房,也是我学生的母亲。她的爸爸是铁器商人。她家攀了这门亲事,当然很得意。看上去她从前相当的漂亮,现在她总是一包眼泪,痛惜她一去不返的美貌。她身材瘦小,脸色苍白,耸肩膀,似乎见了人无话可说。前妻的儿子克劳莱先生也在,整整齐齐的穿着全套礼服,那架子倒很像办丧事的。这人寡言罕语,又瘦又难看,一张青白脸皮。他一双腿很瘦,胸脯窄小,脸上是干草色的胡子,头上是麦秆色的头发,恰巧和壁炉架上他那去世的妈妈的相片一模一样。他妈妈就是尊贵的平葛家里的葛立泽儿小姐。

克劳莱夫人上前拉了我的手说:“克劳莱先生,这位是新来的先生。”

克劳莱先生把头伸了一伸说:“哦!”说完,又忙着看他的大册子。

克劳莱夫人红镶边眼睛里老是眼泪汪汪的。她说:“我希望你对我的两个女孩儿别太利害。”

大的孩子说道:“唷,妈,她当然不会太利害。”我一眼就知道不用怕这个女人。

佣人头儿进来说:“太太,开饭了。”他穿了黑衣服,胸口的白皱边大得要命,很像大厅里画儿上伊丽莎白式的皱领。克劳莱夫人扶着克劳莱先生领路到饭厅,我一手牵了一个学生,跟在后面。

毕脱爵士拿着一个银酒瓯,已经先到了。他刚从酒窖里上来,也穿了礼服。所谓礼服,就是说他脱了绑腿,让他的一双穿了黑毛袜的小短腿露在外面。食品柜子里搁满了发光的旧式杯盘,有金的,也有银的,还有旧式的小盆子和五味架,像伦特尔和白立治饭馆里的一样。桌子上动用的刀叉碗盏也都是银的。两个红头发的听差,穿了淡黄的号衣,在食器柜子旁边一面一个站好。

克劳莱先生做了个长长的祷告,毕脱爵士说了阿门,盆子上的大银罩子便拿开了。

从男爵说:“蓓翠,今天咱们吃什么?”

克劳莱夫人答道:“毕脱爵士,大概是羊肉汤吧?”

管酒的板着正经脸说:“今天吃Mouton aux navetAs,”(他读的很像“木头窝囊废”)“汤是potage de mouton a l’Ecos-saise,外加pomme de terre au naturel和choufleur à l’-eau。”①从男爵说道:“羊肉究竟是羊肉,了不起的好东西。霍洛克斯,你宰的是哪一头羊?什么时候宰的?”

“那黑脸的苏格兰羊,毕脱爵士。我们星期四宰的。”

“有谁买羊肉没有?”

“墨特白莱地方的斯梯尔买了一只大腿和两只小腿,毕脱爵士。他说小腿太嫩,毛又多得不像样,毕脱爵士。”克劳莱先生说:“喝点儿potage,呃——白伦脱小姐②。”

毕脱爵士道:“括括叫的苏格兰浓汤,亲爱的,虽然用的是法国名字。”

①法国是著名讲究饭菜的国家,因此用法文菜名,显得名贵,实际上吃的菜不过是羊肉萝卜,苏格兰式羊肉汤,添的菜是白煮马铃薯和菜花。

②夏泼(Sharp)是尖锐的意思,白伦脱(Blunt)是钝的意思。克劳莱先生记性不好,记了个相反的意思。

克劳莱先生目无下尘的答道:“在上等社会里,我想我用的名词是合乎惯例的。”穿淡黄号衣的听差用银盆盛了汤送上来,跟羊肉萝卜一起吃。然后又有对水的麦酒。我们年轻女的都用小酒杯喝。我不懂麦酒的好坏,可是凭良心说,我倒愿意喝白开水。

我们吃饭的时候,毕脱爵士问起下剩的羊肉到哪里去了。

克劳莱夫人低声下气的说道:“我想下房里的佣人吃掉了。”

霍洛克斯回道:“没错,太太,除了这个我们也没吃到什么别的。”

毕脱爵士听了,哈哈的笑起来,接着和霍洛克斯谈话:“坎脱母猪生的那只小黑猪该是很肥了吧?”

管理的一本正经回答道:“毕脱爵士,它还没肥得胀破了皮。”毕脱爵士和两个小姐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

克劳莱先生说:“克劳莱小姐,露丝·克劳莱小姐,我认为你们笑得非常不合时宜。”

从男爵答道:“没关系的,大爷!我们星期六吃猪肉。约翰·霍洛克斯,星期六早上宰猪得了。夏泼小姐最爱吃猪肉。是不是,夏泼小姐?”

吃饭时的谈话,我只记得这么些。饭后听差端上一壶热开水,还有一瓶大概是甜酒,都搁在毕脱爵士面前。霍洛克斯先生给我和两个学生一人斟了一小杯酒,给克劳莱夫人斟了一大盏。饭后休息的时候,克劳莱夫人拿出绒线活计来做,是一大块一直可以织下去的东西。两个小姑娘拿出一副肮脏的纸牌玩叶子戏。我们只点了一支蜡烛,不过蜡台倒是美丽的旧银器。克劳莱夫人稍微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完了。屋里可以给我消遣的书籍只有一本教堂里宣讲的训戒和一本克劳莱先生吃饭以前看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