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12页)

“我的确是这样以为的,先生。”

“那你就错了,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一点都不了解我能有的那种爱情。你的肉中的每一个原子,对我来说,都像我自己的一样亲;它即使在病痛中,仍然是亲的。你的心灵是我的宝库,哪怕它破碎了,仍然是我的宝库;要是你发了疯,约束你的将是我的胳臂而不是紧身背心——让你紧紧地抓住,甚至在你愤怒的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魅力;要是你像今天早上那个女人那样,朝我疯狂地猛扑过来,我会用一个拥抱来迎接你,亲爱的程度至少和约束的程度相仿。我不会嫌恶地躲开你,像躲开她那样;在你安静的时候,你不会有什么看守或者看护,只有我来陪着你;我会用不倦的温存来照料你,虽然你不用微笑回报我;我会凝视你的眼睛而永远不感到厌倦,虽然它们一点也不再认识我。——可是我为什么顺着那个思路说下去呢?我刚才谈的是要让你从桑菲尔德搬走。你知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马上离开。明天你就动身。我只要求你再在这个房子里忍受一夜,简;然后跟它的痛苦和恐怖永别!我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儿将是个离开可恨的回忆,离开不受欢迎的闯入——甚至离开虚伪和毁谤的安全避难所。”

“你把阿黛勒带去吧,先生,”我插嘴说;“她可以和你作伴。”

“你这是什么意思,简?我跟你说过,我要把阿黛勒送进学校;我干吗要个小孩做伴?又不是我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个法国舞女的私生子。你干吗拿她来跟我纠缠不清?我说,你干吗指定要阿黛勒给我做伴?”

“你说要退隐,先生;退隐和孤独是沉闷的;对你来说,太沉闷了。”

“孤独!孤独!”他恼火地重复着。“我看我非作个解释不可了。我不知道你脸上露出什么谜一样的表情。要你跟我共享孤独。你懂吗?”

我摇摇头;就连冒险作这样默默无声的不同意的表示,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勇气,因为他变得那么激动了。他一直在屋里很快地走来走去,这时候却停了下来,仿佛突然在一个地方生了根似的。他久久地、严厉地看着我;我眼睛避开他,去盯着火看,竭力摆出和保持一副安静和镇定的样子。

“现在简的性格发生了故障,”他终于说,说话时比我从他的神态中预料的要平静些。“这一卷丝本来一直转动得十分平滑;可是我一直知道,会有一个症结、一个难题来到的;它来到了。现在是苦恼、激怒和无穷无尽的麻烦!老天作证!我渴望运用一点参孙的力气,把这一团乱丝像拉绳子般地拉断!”

他重新开始走动,可是马上又停了下来,这一次就停在我面前。

“简!你愿意听我讲讲道理吗?”(他俯下身来,嘴唇凑近我的耳朵)“因为,如果你不愿听的话,我可就要使用暴力了。”他声音嘶哑;神情就像是一个要挣脱难以忍受的束缚的人,他不顾一切,像发疯般放肆。我看得出来,再过一会儿,只要再有一次疯狂的冲动,我就对他没有办法了。只有趁现在,趁这一晃而过的一秒钟,把他控制和约束住;只要有一个拒绝、逃避、害怕的动作,那就会注定我的命运——和他的命运。可是我并不害怕,一点儿也不怕。我觉得有一种内在的力量;感到有一种影响在支持着我。这个紧要关头是危险的;但并不是没有它的魅力;也许就像印第安人驾着独木舟在激流上滑行时感到的那种魅力吧。我抓住他那握紧拳头的手;扳开扭曲着的手指;安慰他说:“坐下吧;你要我跟你谈多久,我就跟你谈多久,你要说多少话,我就听你说多少,不管是有道理的还是没道理的。”

他坐了下来;可是并没有得到允许马上就说话。刚才我一直忍住眼泪,已经有一些时候了;我知道他不愿看我哭,我作了很大的努力才把眼泪忍住。然而,现在我却认为不妨让眼泪自由地、尽情地流出来。如果泪水使他烦恼,那就更好。所以我就不再忍住,而是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不久,我听见他真诚地恳求我安静下来。我说,看到他这样激怒,我不可能安静。

“可是我没生气啊,简;我只是太爱你了;你刚才用一副坚决的、冷冰冰的神态把你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这可让我受不了啊。好啦,别哭了,擦擦眼睛吧。”

他那变得温和的声音说明他已经给征服了;所以,我也就镇静了下来。现在他作了个努力要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可是我不让他靠。于是,他把我拉近他;这可不行。

“简!简!”他说——语调是那么的悲伤,叫我听了每根神经都震颤起来;“那末,你不爱我吗?你珍视的只是我的妻子的地位和身份吗?现在你认为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丈夫,你就躲开我,不让我碰你,就像我是什么癞蛤蟆或者无尾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