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6页)

虽然我现在已经灭了蜡烛,躺在床上,我却没法入睡,我一直在想着,他在林阴道上停下来,告诉我他的命运之神怎样出现在他面前说他在桑菲尔德不会幸福时的那副神情。

“为什么不会幸福呢?”我心里想。“什么东西使他远离这所房子呢?他会不会不久再离开它呢?菲尔费克斯太太说他很少在这儿一连住上两个星期以上;而他现在却已经住了八个星期了。要是他走的话,这变化将是悲哀的。假如他春天、夏天、秋天都不在这儿,那末阳光和好天气都将是多么地毫无乐趣啊!”

在这样沉思以后,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过。总之,我听到一阵奇怪而悲惨的模糊的喃喃声,给惊醒了。我觉得这声音听上去就像在我头上面发出的。我真巴不得我的蜡烛还点着;夜黑得可怕;我的心情低沉。我起来,坐在床上,听着。声音静了下来。

我竭力想再睡着;可是我的心焦急地怦怦直跳;我内心的平静给打破了。远在楼下大厅里的钟敲了两下。就在这时候,我的房门似乎给碰了一下;仿佛外面黑过道里有谁在摸索着走路,手指从门上摸过去似的。我问:“谁?”没有回答。我吓得浑身发冷。

突然,我想起了那也许是派洛特。在厨房门碰巧没关上的时候,它常常会摸索着到罗切斯特先生的房门口去,有几天早上我就亲眼看见它躺在那儿。这个想法多少使我平静了一点,我又躺了下来。寂静使神经安定;现在整个房子又给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我开始又感到想睡了。可是那一夜注定了我不能睡觉。梦刚刚临近我的耳朵,就让一件叫人冷彻骨髓的事吓得害怕地逃跑了。

这是一阵魔鬼的笑声——低沉、压抑——似乎就从我房门的钥匙孔那儿发出来的。我的床头就在门附近,我开头还以为大笑的鬼怪就站在我床边——或者不如说,蹲在我枕边;可是我起来,四下里看看,什么也看不见。我还在瞪着眼看,这不自然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我知道它是从门后面传来的。我第一个冲动是要起身去扣上门闩;第二个是再大声问,“谁?”

有个什么东西在咕咕地响着、呻吟着。不久,有脚步沿着过道朝三楼楼梯那儿走过去。最近做了扇门把那楼梯关起来,我听到门给打开又给关上,一切又都静了下来。

“那是格莱思·普尔吗?她中了魔吗?”我想。现在再也不可能一个人待着了,我非得到菲尔费克斯太太那儿去不可。我匆匆忙忙穿上外衣,披上披巾,手哆哆嗦嗦地拉开门闩、打开门。就在门外面,有一支点燃着的蜡烛,而且就放在过道的地席上。我看到这情景吃了一惊;可是叫我更加惊慌的是,看到空气朦朦胧胧,好像烟雾弥漫;我朝右边看看,再朝左边看看,想找出这一圈圈的青烟是从哪儿来的,这时候,我进一步觉察到有浓烈的燃烧的气味。

什么东西咯吱响了一下,那是一扇微开着的门,是罗切斯特先生的门,烟就像云雾般地从那儿涌出来。我不再想菲尔费克斯太太了,也不再想格莱思·普尔或者大笑声,一眨眼工夫,我就进了那房间。火舌在床四周跳动,帐子已经着了火。在火焰和烟雾包围中,罗切斯特先生正一动不动地伸开手脚熟睡着。

“醒醒!醒醒!”我叫道——我推他,但是他只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浓烟把他熏得麻木了。床单已经着火,一分钟都不能耽搁。我冲到他的脸盆和水罐跟前,幸而脸盆很大,水罐很深,而且都盛满了水。我举起脸盆和水罐,把里面的水倒在床上和睡在床上的人身上,又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我的水罐拿来,让床再受一次洗礼。上帝保佑,吞噬着床的火焰终于给扑灭了。

被水浇灭的火焰发出的嘶嘶声,我倒完水就扔掉的水罐的破裂声,尤其是我慷慨赐予的淋浴的溅泼声,终于把罗切斯特先生吵醒了。虽然现在是一片漆黑,可是我知道他醒了,因为我听到他一发现自己躺在水里就大声发出奇怪的诅咒。

“发大水了吗?”他喊道。

“没有,先生,”我回答;“但是刚才失了火。起来吧,你身上的火已经给扑灭了。我去给你拿支蜡烛来。”

“以基督教世界所有精灵的名义,是简·爱吗?”他问道。“你把我怎么了,女巫,巫婆?除了你,屋里还有谁?你密谋把我淹死吗?”

“我去给你拿支蜡烛,先生;以老天的名义,起来吧。是有个什么人密谋干件什么事,你得赶快去看看那人是谁,那人是谁,他要干什么。”

“哪!我现在起来了;可是你还得冒险去拿支蜡烛。等两分钟,等我穿上件干衣服,要是有干衣服的话——有了,我的晨衣在这儿。好了,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