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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说了声再见,就到卧室里去了。他们两个老是当着人接吻。

我倒了半杯咖啡,吃了约莫半块硬得象石头一样的饼。可是老安多里尼先生只是另外给

自己调了杯加苏打水的冰威士忌。他还把水掺得很少,你看得出来。他要是再不检点,很可

能变成个酒鬼的。

“两个星期前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吃午饭,”他突然说。“你知道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你心里明白,当然啦,他对你非常关切。”

“这我知道。我知道他对我非常关切,”我说。

“他在打电话给我之前,显然刚接到你最近的这位校长写给他的一封颇让他伤心的长

信,信里说你一点不肯用功。老是旷课。每次上课从来不准备功课。一句话,由于你各方

面。――”“我并没旷课,学校里是不准旷课的。我只是偶尔有一两课没上,例如我刚才跟

你谈起的那个‘口头表达’课,可是我并不旷课。”

我实在不想讨论下去。喝了咖啡我的胃倒是好过了些,不过我的头还是疼得厉害。

安多里尼先生又点了支香烟。他抽得凶极了。

接着他说:“坦白说,我简直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霍尔顿。”

“我知道。很少有人跟我谈得来。我自己心里有数。”

“我仿佛觉得你是骑在马上瞎跑,总有一天会摔下来,摔得非常厉害。说老实话,我不

知道你到底会摔成什么样子……你在听我说吗?”

“在听。”

你看得出他正在那里用心思索哩。

“或许到了三十岁年纪,你坐在某个酒吧间里,痛恨每个看上去象是在大学里打过橄榄

球的人进来。或者,或许你受到的教育只够你痛恨一些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的人。

或者,你最后可能坐在哪家商号的办公室里,把一些文件夹朝离你最近的速记员扔去。我真

不知道。可你懂不懂我说的意思呢?”

“懂。我当然懂,”我说。我确实懂。“可你说的关于痛恨的那番话并不正确。我是说

关于痛恨那些橄榄球运动员什么的。你真的说得不正确。我痛恨的人并不多。有些人我也许

能痛恨那么一会儿,象我在潘西认识的那个家伙斯特拉德莱塔,还有另外那个家伙罗伯特.

阿克莱。我偶尔也痛恨他们――这点我承认―――可我的意思是说我痛恨的时候并不太长。

我要是有一阵子不见他们,要是他们不到我房里来,或者我要是在饭厅里吃饭时候有一两次

没碰到他们,我反倒有点儿想念他们。我是说我反倒有点儿想念他们。”

安多里尼先生有一会儿工夫没说话。他起身又拿了块冰搁在酒杯里,重新坐了下来。你

看得出他正在那里思索。不过我真希望他这会儿别说下去了,有话明天再谈,可他正在兴头

上。通常都是这样,你越是不想说话,对方却越是有兴头,越是想跟你展开讨论。

“好吧。再听我说一分钟的话……我的措辞也许不够理想,可我会在一两天内就这个问

题写信给你的。那进修你就可以彻底理解了。可现在先听我说吧。”他又开始用心思索起

来。接着他说:“我想象你这样骑马瞎跑。将来要是摔下来,可不是玩儿的――那是很特

殊、很可怕的一跤。摔下来的人,都感觉不到也听不见自己着地。只是一个劲儿往下摔。这

整个安排是为哪种人作出的呢?只是为某一类人,他们在一生中这一时期或那一时期,想要

寻找某种他们自己的环境无法提供的东西。或者寻找只是他们认为自己的环境无法提供的东

西。于是他们停止寻找。他们甚至在还未真正开始寻找之前就已停止寻找。你在听我说

吗?”

“在听,先生。”

“真的吗?”

“真的。”

他站起来,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威士忌,重又坐下。他有好一会儿工夫没说话。

“我不是成心吓唬你,”他说,“不过我可以非常清楚地预见到,你将会通过这样或那

样方式,为了某种微不足道的事业英勇死去。”他用异样的目光望了我一眼。“我要是给你

写下什么,你肯仔细看吗?肯给我好好保存吗?”

“好的。当然啦,”我说。我也的确做到了。

他给我的那张纸,我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他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书桌边,也不坐下,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他拿着那张纸回

来坐下。

“奇怪的是,写下这话的不是个职业诗人,而是个名叫威尔罕姆.斯塔克尔的精神分析

学家。他写的――你是不是在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