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离婚记

父亲母亲那一年在延安认识并结了婚。

那一年,艰难的中国革命,在延安的宝塔山下出现转机,有一批又一批向往革命,向往光明的青年学生,怀揣对革命的向往汇集到了宝塔山下。

那时,延安的天空在革命青年眼中是那么晴朗,汩汩流动的延河水是那么清澈。母亲就是在这种理想的感召下,热血沸腾地来到了延安。来到了中国革命的圣地。她抛弃了城市,告别了父母,她要为理想献出自己的青春乃至生命,也是在这种热忱下与父亲结了婚。

父亲和母亲大相径庭。父亲在参加革命前不知道何谓革命。年老时的父亲,曾心情复杂地给自己做过总结,他说:当年我参加革命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

我们都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含意。父亲是在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参加了红军的。那时父亲饿得眼冒金星,两眼发蓝,只要谁给他一口吃的,就是他的亲爹亲娘。结果那天他的眼前出现了红军队伍,他连想都没想便走进了革命队伍。如果那一天父亲的眼前经过一支别的什么队伍,他也是不是会想也不想地走过去?当然,结果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父亲参加红军那一年,父亲家乡大早,方圆百里颗粒无收,逃荒的人成群结队。在逃荒的队伍中,走着父亲一家老小。后来父亲就和一家人走散了。那时,父亲一连十几天没有吃到一顿像样的饭了,父亲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结果就在那时,父亲看到了亲人红军。

随后父亲的历史便和中国革命史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父亲的历史就是一部近代中国的革命史。

革命根据地井冈山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父亲就参加了。一次又一次围剿下来,父亲不仅大难不死,反而身体越来越茁壮了。在红军队伍中,虽然也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和父亲以前逃荒的日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父亲在一次又一次反围剿中,不仅长高了身体,还当上了一名连长。那时红军部队人员流动非常大,一个战役下来,马上就缩编,休整一些日子又扩编。打了几仗之后。父亲也算是个老兵了。于是父亲就在缩缩扩扩中,当上了连长。

父亲一点也没把自己能当上连长当回事。因为那时,连长、营长什么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士兵强。还操心,不管是打仗还是撤退,当官的一定要走到当兵的前面和后面。说是一个连,其实有时才十几个人,多的时候也不过有几十个。

打打藏藏,躲躲跑跑,父亲觉得也没什么,这种日子和玩一场游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怎么着也算能吃饱肚子。父亲那时的革命口号就是:打土豪分田地,让穷人吃饱肚子。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后,红军被迫开始长征北上,父亲才真正感受到,红军真是不好当,简直是太受罪了。

父亲在湘江打了一次他认为有生以来最难打的一次大仗,结果差点死在那里。他从死人堆里又奇迹般地钻了出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地往前赶。

年老的父亲曾说过长征时的感受,那是晚饭后。父亲一边剔牙一边说:你们以为当年我们愿意长征呀,不长征就没有活路,后面的国民党赶猪似的赶我们。稍慢一点就走不脱了。

父亲就是这样,被国民党逼着赶着。随着红军大部队跌跌撞撞,滚着爬着来到了陕北的延安。部队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轰轰烈烈地闹起了大生产。当时外界许多人都认为红军这次一准是完了,就是有点气候那也是十年以后的事了。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父亲那一年当上了营长。当时他们那个连,只有父亲一个人走到了陕北。

父亲当上了营长之后,被送到陕北的军政大学进修。父亲就在那时认识了母亲,并和母亲结了婚。

能到陕北军政大学进修的军官,是有条件的。共产党从草创初期,一直到陕北,从无到有,一直到壮大,他们总结出了一点,那就是作为革命“种子”的重要性。于是,父亲便作为革命的种子,被送到了军政大学。

父亲在军政大学学习的内容是政治、军事和文化。政治、军事对父亲来说并不陌生,他从一到红军的队伍中就领教了,学习政治不用费什么脑子。带个耳朵听就是了。这时,父亲已经知道什么是革命了,他不仅了解了中国的革命,还知道革命从巴黎到苏联,又从苏联到中国的演变。至于军事,从游击战到堡垒对堡垒,又从突围到长征,也都领教过了,所以,闭着眼睛也能讲出几套来。文化课却难住了父亲,父亲从来也没有上过学,就是自己的名字,也是到了红军队伍中首长现给起的。叫石光荣,以前父亲只有小名,叫小石头。

文化课可难为了军政大学的教官们,他们手把手地教。父亲他们也掰扯不清那些横横竖竖的东西。一到文比课,他们就全体打磕睡。急得文化教官拿这些革命种子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