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第2/4页)
魏大河也从怀里拿出钱,趁没人注意,塞到了杨大山的枕头下,但还是被杨大山发现了,他努力地欠起身子,不住地说:孩子,这可不成,你也有家人,这钱还是捎给家里吧。
魏大河赶忙解释说:大叔,我家在城里,回不去。这钱放在我身上也没啥用,您就留下吧。
杨铁汉也想冲魏大河说两句什么,张张嘴,看到魏大河投过来的目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杨铁汉知道魏大河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把对方的后事都作了交代,两个人已是不分彼此了,但这话又不能当着家人的面说出来。
杨铁汉终于冲父亲挥挥手说:爹,大河给您老的钱跟我给您的一样,您就拿着吧。
他又回过头,冲母亲和小菊叮嘱道:记住了,大河是我在县大队最好的兄弟,以后这个家也就是大河的家。
一家人并没有理解杨铁汉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但还是很受感动,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只知道用自己的真诚和实在去表达情感。当下,杨铁汉的母亲就红了眼睛:孩子,那你可记下了,这儿不光是铁汉的家,也是你的家,有啥难处就回家来。
魏大河从小就是孤儿,爹娘的温情只停留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到了杨铁汉家,虽然停留的时间很短,但仍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心里一热,双膝就跪倒在两位老人的面前,热热地叫了一声:叔,婶儿,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亲爹娘。
杨铁汉的母亲赶紧把魏大河扶了起来,泪眼蒙眬地望着他,一迭声地唤着“孩子”。
一旁的杨铁汉和小菊也是两眼潮湿,那一刻,杨铁汉便在心里暗暗发誓,魏大河的亲人也就是自己的亲人。尽管李彩凤和抗生他至今还没有见上一面。
杨大山缓缓地从炕上爬起来,坚持着要把两个孩子送到门口。
两位老人倚在门前,一直冲杨铁汉和魏大河挥着手。直到两个人离开家门有一段距离了,才发现小菊仍然跟着他们。
魏大河回头冲小菊笑一笑,对杨铁汉说:铁汉,我在前面等你。
说着,魏大河拔腿快步向前走去。
杨铁汉立住脚,望着身后的小菊,忽然竟觉得眼前的小菊既熟悉又陌生,现在的小菊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黄毛丫头了,她现在正娉婷地站在那里,让杨铁汉的心一阵“别别”地跳个不停。面对小菊,他竟有些口干舌燥,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后,终于说: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让你受累了。
小菊早已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再去看他。
杨铁汉盯着小菊的脑瓜儿顶又说:我有空还会回来看你们,等把小鬼子打跑就好了。到那时,我就回来和你们一起过日子。
小菊听了这话,红着脸飞快地抬了一下头,她的目光只和杨铁汉对视了一下,就慌慌地移开了。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杨铁汉的肩上,那里正好破了个洞,她伸出手一边去摸那个洞,一边喃喃着:等下次你回来,我把这个洞给你补上。
两个人很近地站在那里,杨铁汉似乎嗅到了小菊头发上的气息,他就多了分冲动,伸出胳膊,结结实实地把小菊揽在怀里,用力地抱了一下。他听到怀里的小菊轻叹了一声,就很快地松开了她。两个人又一次紧紧地凝视着对方。
小菊终于垂下了头,低声地说:铁汉哥,俺想你,天天盼你回来。
杨铁汉喘着粗气道:我会回来的。小菊,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说完,杨铁汉一转身就腾腾地走了。走了一程,他回了一次头,见小菊仍立在黄昏里,他似乎看到了小菊满脸的泪痕。他冲她招了招手后,就硬下心肠,再也没有回过头去。
那天,走在路上的杨铁汉和魏大河就有了如下的对话——
魏大河说:铁汉,你有一对好爹娘啊。
杨铁汉看了眼走在身边的魏大河道:他们是我的爹娘,也是你的爹娘。
魏大河还说:小菊人不错,等赶走了鬼子,你一定要娶她。
杨铁汉点点头道:别忘了,她也是你妹子。
魏大河又说:这话你不用说,在我心里,你们一家人都是我的亲人。
杨铁汉抬起头,扭脸冲向魏大河,声音很大地说:李彩凤和抗生也是我的亲人。
两个人几乎同时立住脚,伸出了手。两个男人此时被一种特别的情绪包围着,动了感情。魏大河用拳头捣了一下杨铁汉:铁汉,有你这个兄弟,以后我就放心了。
杨铁汉也回捣了魏大河一拳,呵呵地笑了起来。
鬼子又一次扫荡时,县大队打了一场阻击战。杨铁汉和魏大河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战斗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鬼子开始扫荡的时候,县大队的野战医院正在转移。野战医院不像部队,说走就走,有伤员不说,还有一些医疗用品,行动起来就麻烦了许多。野战医院设在一个山坳里,平时没有要紧的事医院也不会轻易搬家。以前鬼子扫荡都是在平原,说是扫荡,其实就是出来抢东西。县城里的鬼子和伪军每天要吃要喝的,日本人的供给也很有限,他们便隔三差五走下炮楼,走出城门,去抢些东西回来。每到这个时候,也正是县大队出击打鬼子的时机,平时鬼子都龟缩在城里的炮楼里,县大队这些鸟枪火炮无论如何也难以对鬼子构成威胁,只能是做一些小小的骚扰,用这样的形式,向日本人证明抗日力量的存在。而鬼子一旦走出炮楼,走出城门,县大队便有机可乘,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声东击西,每一次的游击战都会有所斩获——缴获几支枪是肯定的,有时甚至还能捞上一门小炮什么的。县大队的弹药大部分都是通过这样的战斗获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