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黄昏(第23/38页)
萧伯伯还特意叮嘱我,要我把在元阳村的所见所闻给馨馨姐说说,好让她知道中国还有那样一个好地方;她真要不想在美国过日子了,可以回来去元阳村看看。
我就用手机给馨馨姐拨电话,详细给她说了在元阳长寿村的所见所闻。萧伯伯见我说的时间长了,急忙打断我:别忘了你是在打越洋电话,说话时间不能太长。他哪里知道,他的女儿就住在北京城里的东四环与东五环之间,离他很近很近。
打完电话之后,我又背着萧伯伯去馨馨姐住的地方看过她几次。每次去,一看见那些被铁丝拧死的窗户,我的心就会沉重起来。她的精神状况有时好有时坏,身体状况好像改善了一些,不再像原来那样消瘦了。我劝她在吃药治病的同时最好能出去找个事做,多见见同学、朋友,这样对身体的康复和精神变好会有帮助。她叹口气说:现在出去找个工作做,怕做不好误了人家的事情,会让我的心情更不好;何况,那也会传到我原来的熟人那里,并最终让我爸爸知道,还是待病治好了再说吧。我听她这样讲,也就不再坚持。记得有一次去看她时,她让我去把楼梯间的那扇窗户也用铁丝拧住,我犹豫了一下,那毕竟是公共空间,把同楼层邻居们共用的窗户拧死,会不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她见我迟疑,叹口气道:我在夜里醒来时,仍经常会有那种想拉开窗户一跳的冲动,当然,目前我都还能压制住那种念头;可我实在是担心,万一哪天晚上这种念头特别强烈了,我可能会失去对那个念头的控制力……我一听她这样说,就急忙拿上钳子和一截铁丝,想去把那扇窗户拧死。也巧,正当我用力拧的时候,住同一层的一个男人推门出来了,他看见我的举动后很是诧异,问:你这是干什么?我支吾道:我姐住你对面,夜里老有风把窗户吹开,她让我干脆把它拧住算了。他一听笑了,说:那窗上不是有插销嘛,怕被吹开,插上插销不就行了。他这样一说,我也就不好再坚持,再坚持就需要把馨馨姐的病情说出来,那显然不好,馨馨姐一直希望保密,便点头道:也是,那就插住算了。回到馨馨姐的房间,馨馨姐问我:拧死了?我想减轻她对那件事的关注,想她未必真还去那窗口看看是否拧死,就打了个马虎眼说:拧死了。
我根本没想到我这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对抑郁症所知很少的我,完全不懂得患者只要关注了一个地方,尤其是便于自杀的地方,便会反复地去观察它。我没有意识到我的这种大意,等于是给她创造了一个寻死的机会。
那天我回来后,萧伯伯还问过我一句:最近你馨馨姐怎么没来电话?我听了急忙打着圆场:她可能是担心你去公园锻炼不在家,上午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她问了你的身体状况,还说她最近很好,让你不要挂念她。萧伯伯“哦”了一声,说:只要她的神经衰弱转好了就行,记住提醒她要治就把病根彻底消掉,不要见轻了就不治了;她要再打你的手机你记住告诉她,我很好,别让她再挂念我了。我急忙点头。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大约是因为我来了例假、流血有点多的缘故,感觉有点累。伺候萧伯伯上床之后,我把第二天做早饭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就也上床睡下,而且很快睡着了。我是被一阵持续的手机铃声惊醒的。在最初被惊醒的那一刻,我以为是南阳老家出了啥事,急忙摸过手机去看,及至看清手机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又有些生气,我断定是骚扰电话,于是就冷冷地问:半夜三更的,你想干什么?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不甚客气的声音:请问你是萧馨馨的妹妹吗?我一听这话,忙回道:是,你有啥事?
我是派出所的,请你立刻来一趟她住的地方!那人的口气像下命令。我正要问他原因,他却已经挂断了电话。对方的身份和口气让我有些着慌。我急忙起身穿衣,然后来到萧伯伯门前,轻了声编着谎话说:萧伯伯,吕一伟病了,我得现在过去送他去医院。萧伯伯显然早已被我的手机铃声惊醒了,隔着门说:你去吧,年轻人生个病是正常的,你别太着急了。
我打车急急地向馨馨姐的住处赶,离那座楼还有段距离的时候,我就看见有几辆警车停在楼下,车顶的警灯闪得晃眼。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觉得不好,可我还不敢去想别的。我坐的出租车刚在楼前停下,一个警察就跑了过来拉开我的车门急问:你是叫笑漾吗?
我才点了一下头,他就急切地说:你姐姐萧馨馨已经跳楼自杀身亡,请跟我来现场!我闻言两腿一软,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老天爷呀!那警察见状急忙搀住我,几乎是拖拉着我向几个警察围着的一个地方走。还没走到他们身边,我就看见了馨馨姐的裤角和衣服。是她,是她平日常穿的那身衣裳。我叫了一声,想扑过去,但那警察又扯住我轻声说:不必上前,不要看那惨状,你会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