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妻(第10/11页)

“我只喝到了五成,喝醉还远着呢,不信你问她。”朋友对杜蓓说。他说插队的时候,他们个个都是海量。当时喝的都是什么呀,凉水对酒精。冬天寒风刺骨,他们只能用酒暖身,一喝就是一碗,然后照样砍树的砍树,挖沟的挖沟。日子虽苦,但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呀。说到这里,他出其不意地把酒杯从杜蓓手里夺了过来。他的指甲一定多日未剪了,有如尖锐的利器,把杜蓓的手都抓破了。她指甲上的扣丹,也被他划出了一道白印。

杜蓓以为引弟会看出她的伤口呢,但是没有,朋友也没有。在打闹的间隙,他们都被什么声音吸引住了。那是一阵风声,并伴着孩子的尖叫。它们全都来自电视。此时,电视正播放着关于儿童的专题节目,介绍的是世界各地的儿童会如何度过他们的节日。现在出现的是一片沙漠,沙粒在风中飞舞,发出的声音类似于唿哨。风沙过后,屏幕上出现的是一群包着头巾的孩子,他们在骆驼的肚子下面爬来爬去。镜头从驼峰上掠过,一片广阔的水域出现了。一些肤色各异的孩子坐在一只木船上,他们像一群孩子金鱼似的,全都撅着嘴,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抛着飞吻。但是,他们真正的观众此刻已经睡着了。杜蓓看到两个孩子都歪在椅子上。女孩的头发披散着,盖住了脸,而自己的儿子,脸放在沙发扶手上,流出来的口水把扶手都打湿了,看上去像镜子一样发亮。朋友拿起遥控板,想换一个频道。杜蓓突然想起下午接受采访的事。当时,自己面对镜头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急切地想往这里赶……这会儿,她突然把遥控板从朋友手里抢了过来,将电视关掉了。她的动作那么唐突,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引弟没有看见杜蓓的动作。她正小心翼翼地要把女孩抱起来。女孩说了句梦话。她没说去上海,而是喊了一声妈妈。引弟把女孩抱进厨房旁边的小卧室门口,扭过身来用目光问杜蓓,要不要把男孩也抱进去。杜蓓摆了摆手。等引弟从房间里出来以后,朋友已经和杜蓓干了两杯。他又斟酒的时候,引弟没有再拦他。等他倒满了,她自己端起来一口干了。

“看见了吧杜蓓,你大姐也能喝上好几杯呢。当然,最能喝的,还是你丈夫。他可是真的能喝,喝完就神采飞扬,朗诵普希金的《渔夫和金鱼》。住牢的时候,酒都没有断过。引弟,你老实交代,他喝的抽的,都是你塞进去的吧?”引弟把他的酒瓶夺了过来,放到了窗台上。她对朋友说:“你喝多了。”但朋友并没有住口的意思。他对杜蓓说:“你大姐那时候是个赤脚医生,远近很有名的。看大牢的人也经常找她看病。她就利用这个关系搞特权,给你那位捎书,捎烟,捎酒。后来被发现了,还差点记大过处分。”

引弟说:“说起来让人后怕,有一次我没有给他捎书,他以为我不爱他了,差点用玻璃割破手腕上的血管。酒有什么好的,他就是喝多了,把酒瓶打碎,用玻璃割的。我只好托关系进去看他。他瘦得像根竹竿,都是肚子里的蛔虫闹的。我往里面捎了几回药,都被狱卒给贪污了。没办法,我只好往里面捎花椒。花椒泡的水,对打蛔虫有特效。他后来给我说,打掉的蛔虫有十几条,有的比腰带还长。”

“说起来,还是他有福啊。现在,我就是用酒瓶割破喉管,也不会有女人爱我。”朋友说。杜蓓原以为朋友是在故意和引弟逗趣,她没料到,引弟接下来就对朋友说:“你也真该找个女人了,别的不说,孩子总该有个妈妈吧。女孩子要是没有妈妈带着,那可不行。”夜里十点钟,杜蓓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丈夫打来的,看都没看,就把它关上了。后来,她到阳台上观察是否还在下雨的时候,顺便又查了一下刚才的号码。原来是桑塔纳的车主打来的。她把电话打了过去。那人问她是不是被水围困在了街上,是否需要帮忙。她知道人家是催她还车。她想起来了,原来说好的,晚上七点钟左右还车,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压低声音对朋友说,她有个要事正在处理,还说明天会请人家吃饭。对方问她不是要去上海吗?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刚才说着说着,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明天,我请你在经十路上的浦江旋转餐厅吃上海菜。”朋友一定被她搞糊涂了,追问她到底有没有出事。她笑了两声,干脆把手机关死了。

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她发现引弟已经把行李准备好了。引弟再次劝她不要送站,说自己可以打的去车站。但她却执意要去。最后一段时间,引弟是在朋友的女儿身边度过的。女孩还在酣睡,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引弟阿姨就要远行了。引弟悄悄对朋友说,她从上海回来,就来看孩子,如果孩子愿意,到了暑假她可以把孩子接到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