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身(第9/18页)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屋里的常勇说了一句:“你来了。”杨德清站住了,想,莫不是因为上次来过,这常勇就一直在等他来?可是,她怎么会知道上次来的是他,她又为什么要等他?他有些口干舌燥,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她一个瞎子还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他今天来也不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他便拎着那二斤点心进了屋里,他讪讪地站在地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环视了一下屋里,屋里倒算洁净,不像是瞎子住的地方。他想,真是奇了,莫非这瞎子真是另有天眼?踌躇了一番之后,他说了一句:“我是来给你送点心的,你留着吃,我这就走了。”

他还没迈出脚去,常勇已经异常机敏地快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闩住了。他越发吃惊,说:“你是不是能看见?”常勇背对着他说:“从炕到门十二步,我每天要走无数次,怎么能记不住?”这时候她回过头来了,像只蝙蝠一样用感觉寻找着杨德清的方向。这是杨德清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看着常勇,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她那两只翻起的白眼珠,这两点白让他恐惧,就像是在眼睛里硬生生长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看来她确实是瞎子无疑。因为是晚上了,常勇只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粗布短裤,他一眼便看到了她背心后面的那两只乳房,他突然觉得血往头上涌,一道电流击过下身,他慌忙往那里一摸,软的,仍然是软的。他又是恐惧又是绝望,一边死死地盯着常勇的乳房,一边使劲用手摆弄那里,不行,还是硬不起来。

这时候常勇摸索着走到了他面前,突然幽怨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才来?”她这句话让他呆住了,因为,这个女瞎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身流动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像一块吸饱了月光的石头忽然会自己发光了,这使她看起来周身再次充满了动人的妖气。他的一只手还搁在裆部,另一只手却被常勇抓过去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把他那只手放在自己腹部了。她接着说的话几乎让他站立不稳,她说:“我生怕你不来了,我真是吓也要吓死了,连觉都睡不成了,你摸一下,这是不是怀上了?”他那只手已经被放在常勇的腹部了,果然,那里已经隆起来了。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这是怎么回事?上次他连她的门都没进,就在院子里躺了一晚上啊。他恨不得连人带手弹出这屋子,他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犯罪现场,他什么都没做就被当成罪犯抓起来了。这留着的门,原来不是留给他的,也就是说,在他来过之后还有别的男人进来过,并且那个男人到底是把这女瞎子强奸了。这个男人是谁?原来,这县城里觊觎女瞎子的远不止他一个人,他顿时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阴森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过来。他正想夺路而逃,常勇在背后拉住了他,她死死拽着他,口气出奇地冷静,她说:“我不能把这孩子生出来,你帮帮我吧。别人都知道我是女的我就活不成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看不见,出不了门,更养不活一个孩子,孩子也是你的,只有你能帮我。我求你,你就帮我一次吧。”

杨德清站在那里想,告诉她不是他干的吗,这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这县城里的哪个男人强奸了她,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一个生殖器,连张脸都没有。老的、少的,瘸腿的、长癞疮疤的,对黑暗中的她来说,都一样,都一样。她其实不是被一个男人强奸的,她是被她的命强奸了。是啊,她说得对,一旦有人知道她是女人,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也许以后来强奸她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反正她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进来的男人是谁。他们来了,睡了她就走,不用任何成本,甚至连句体贴的骗女人的话都用不着说。她就是再怀孕几次,也没法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这靠捡垃圾为生的孤单的女瞎子怎么去养活一个孩子?他的泪差点下来了。

杨德清偷偷带着常勇去邻县的一个小诊所做了检查,买好了药,又是趁着天黑把她送到了家里。医生说这药吃下去后要两三个小时后才会有反应,他害怕她一个人出什么问题,便住了下来。两个人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尾,中间隔着油毡上那几朵怒放的牡丹花。

常勇是从后半夜开始腹痛的,下面开始流血。她流的血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床单和褥子都湿透了。杨德清抓起身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垫到她身体下面,不一会儿又湿透了。他开始害怕,他想送她去医院,可是没有钱怎么进医院?还有就是他要把不停流血的常勇送到医院,明早全县都会知道常勇是女人。不能送,可是,她这样流下去会不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