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身(第7/18页)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隔着玻璃看到常勇那两条褪了裤子光着的腿正在轻微地打战,但因为她正站在灯火通明处,他看清她的一举一动是毫不费力的,就像正看着被关在罐头瓶里的萤火虫。她打战是因为……她害怕。可是她为什么会害怕?他的手不小心又碰了一下门,里面的门闩又轻微响了一声。他忽然明白了,瞎子的耳朵是远比一般人灵敏的,也就是说,她知道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并且正看着她。那就是说,她开灯、她站着撒尿都不过是故意给人看的,让人以为她是男人,而事实上,这瞎子其实就是个女人。难怪会长着这样一个屁股。杨德清再次看到了灯光下那个又肥又圆的屁股,常勇正在提裤子。他马上要看不到了,他不甘心,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开始冒火,开始不安,他急忙摸自己下面,就是隔着玻璃意淫一下也是好的。

在他用手摸到自己下面的一瞬间,他一惊,那里是疲软的,软塌塌的一堆,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以前,他什么时候一想女人,那里都会立刻变得硬邦邦的,简直像刚淬好的钢刀,现在怎么了?他有些害怕,连忙脱了裤子,开始用手摆弄那个地方,他又是搓又是揉又是拽,不行,它硬不起来。它像摘了壳的蜗牛,软若无骨地缩在那里,没有一点会硬起来的迹象。他又拼命往里张望,奢望能看到常勇更多的部位,好刺激他能硬起来。可是常勇一上炕就关了灯,屋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是他暴露在月光下了。他绝望地坐在台阶上,又费尽力气摆弄了半天,最后干脆躺在石阶上,开始拼命想女人,想女人的屁股、女人的乳房,想象他正和一个女人做爱。可是不行,那里始终是软的。他突然想起那次他生生地被从那爿猪肉里拽出来,大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行了吧。他被阉了。

他久久地躺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第二天又在街上碰到那两个弟兄的时候,那两人埋怨他:“你怎么进去就不出来了?害得我俩等了大半夜,你是不是和那瞎子睡了?真是个女的?”杨德清迟疑了一下,说:“是个男的,我见他站着撒尿呢。”那男人又问:“可看清楚了?”杨德清眼睛斜睨着天空,急促地说:“这还能有假?你倒找一个女人站着尿给我看看。”

那晚躺在院子里的杨德清一宿没睡,躺在炕上的常勇也是一宿没睡。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门外正有人偷看她。爷爷说的话应验了,她站在屋里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情急之中,她抓起罐头瓶装模作样地往里尿了一次,好让门外的人以为她是男人。然后她便赶紧关灯躺下了。一躺到黑暗中她便感到安全了,像婴儿缩回了子宫里,熟悉的黑暗温暖着她,她知道,一旦落入黑暗,她便是透明的了,别人就都看不到她了。她像一只远古的海底生物一样,用触角用呼吸感觉着空气里的每一道波纹。门外的人并没有走,可是也不再动,门外的人不动,常勇便也不敢动,连身都不敢翻,两个人隔着一扇木门通宵对峙。

熬到后半夜的时候,常勇想,门外的人是不是睡着了?是个男人还是女人?一定是男人。她这么肯定,居然把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知道门外的一定是男人?她突然明白了,因为她一直都把自己当女人,即使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男人,她还是固执地坚定地把自己当作女人,就是把她烧成灰,她仍然是女人。虽然她害怕别人会认出她是个女人来欺负她,可是她一直不愿承认,她更恐惧的其实是没有人知道她是女人。门外的人一定是个男人,而且他一定认出了她是女人,不然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要在一个瞎子的门外逗留不去呢?

最初的恐惧还没有完全过去,一缕很深很细的喜悦却从她身体最深处钻了出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妖气吞噬着那点恐惧。她居然为门外站着一个偷窥的男人而感到喜悦?怎么能这样,这不是爷爷最怕发生的事情吗?可是,如果门外果真站着一个男人看她,她为什么不能喜悦?他简直是她的知音。她做梦都想从自己身上这无边无际的男人的盔甲中爬出去,现在,她突然摸到了一道缝隙。黑暗中她开始动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躺下时因为恐惧,都没来得及脱衣服。她脱了外衣,又解了裹胸,把两只乳房晾在了黑暗中。接着,她又把粗布短裤脱了,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明晃晃地晾了出来。这时候她多么渴望自己能突然长出一头长发——一头水妖一样的长发,一直拖到脚跟上,能把见到她的每一个男人缠到窒息才好。

她一边用手抚摸自己一边听着窗外的动静。没有声息,他睡着了吗?他能看到她脱光的身体吗?在那一瞬间,她恨不得把灯打开,好让窗外的男人看到脱光的她,让这男人看到她真的是一个女人。但她不敢,她在黑暗中使劲按捺着自己,折叠着自己,她折叠着自己的乳房,想努力把自己折叠成一个男人。可是,她发现,那两只乳房越是折叠便越是硕大,像迎风成长的浆果一样,熟得飞快,几乎是一碰就要流出汁液来了。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去碰它们,然后,她感觉自己又把两只腿分开了,她像一只蚌壳一样把自己分开了,她那里开始潮湿起来,连她自己都嗅到了那种从身体深处渗出来的诡异的潮湿。这个时候她真有一种冲动,她想跳下炕把门打开,让门外的男人进来。但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