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9页)

“那天早上的事说来也蹊跷,赵家的人像是一个也没露面,那扇大门早就关上了。”赵立本说。

“就像送葬一样。”王胡子说。

“哪有迎亲的打拦轿的,我在岸边看了都想回去操家伙。”更生已经起来了,他正在门边往一辆推车上装酒。

“你算了吧。”老板娘笑了一下,“你连路都走不稳。”

更生不再吱声。

“那个麻子倒也算了,我与他无冤无仇,只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赵少忠也没露个面……”王胡子看了赵龙一眼没有说下去。

“你怕是被蜂咬了怨丁香吧?”老板娘说。

阳光斜斜地从门洞中照进来,村里早起的人三三两两拎着酒瓶走到柜台边,老板娘打了呵欠从牌桌边站起来,懒洋洋地朝柜台走过去。

赵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要往外走,赵秀才一把拽住了他:“你欠我的钱都可以造一座小楼了。”

“前些天梅梅出嫁,我的钱都凑进去买嫁妆了。”

“把你老婆的手镯抵给我吧。”

赵龙感到手腕被他捏得隐隐作痛,他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缩到了阴暗的墙角。

“那是柳柳的镯子。”他说。

赵立本突然愣了一下,松开了手,在飘散的烟雾之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很大。

更生推着卖酒的小车在门外歪歪斜斜走出了很远,赵龙看见柜台边空空荡荡的,王胡子正在低声地和老板娘说着什么。他的手在老板娘胸口捏了一把,女人的身体晃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赵龙感到脚底一软,瘫在了一个酒坛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5

赵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酥软的大床上,女人在他的一侧睡得正熟。屋外像是刮起了大风,墙上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光线很暗。杏木地板散发出被蛀虫掏空后留下的木屑的气味。

他模模糊糊地记起刚才女人在床上和他做过的事,感到有些后怕。他的手腕的骨节还在隐隐作痛,那副镯子大概已经被赵立本取走了,手腕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印痕,他记得这样的痕迹他也曾在柳柳白皙的手臂上看到过,她在井边洗衣服或是在采桑的时候,他能听见两枚镯子碰出清晰的声音。

那天晚上他从柳柳的梳妆盒里偷走手镯时,感到一阵紧张,他担心第二天柳柳在梳妆时发现丢了镯子,说不定会大叫大嚷起来。一连过了好几天,他没听到柳柳问起镯子的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女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挪到他身边,俯身从床头的茶几上拿酒,赵龙看见她松垂的乳房耷拉在床沿上,他心慌意乱地从女人手里接过酒盅,渐渐缓过神来。现在约摸到了落日时分,青纱的窗帘布上泛出暗红的阳光,屋里飘散着陈年米酒的香气。

“你刚才把酒吐了我一脸。”女人从被窝里抽出一块湿淋淋的汗巾,笑吟吟地说。

赵龙正想说什么,他听到屋外像是有人在敲门。老板娘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又把它合上了。

“大概是村里来打酒的人。”她说。

“更生呢?”

“早晨出去卖酒还没回来。”

“你们家是不是欠了人家的钱?”老板娘点燃一锅烟,慢慢地吸着。

“什么钱?”

“我是说梅梅怎么会嫁给一个麻子?”

“没准她自己愿意。”赵龙漫不经心地说。

“自己愿意?”女人笑了起来,“她去了大窖庄,还不知道给那几个弟兄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女人汗涔涔的手掌像一只地鳖滑过他的肚脐,他看见女人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了一层红晕。

赵龙似乎很早就听说过这个风骚的女人在子午镇上不寻常的经历,镇上几乎所有的手艺人至今还在叙说着早年和这个女人度过的销魂时光。她从遥远的山村讨饭来到子午镇的那一天,刚好是端午节,村里的女人正忙着在河边洗苇叶,这个脏兮兮的姑娘在一个铜匠的门口站住了。铜匠站在门边吃着粽子,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你要是脱了衣服围着草垛走一圈,我就把手里的粽子给你。”她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阵,果真开始一件件地脱起了衣服。当她赤条条地围着草垛走了一圈来到铜匠身边时,铜匠浑身的衣服都让汗水浸得透湿,瘫倒在门槛上半天没缓过气来。

“弟兄几个合娶一个媳妇,没准梅梅真的愿意呢。”老板娘说。

天黑下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独轮车吱吱嘎嘎的声音,女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了外屋。赵龙听见更生将门上的铜环摇得当当直响。不一会儿,那扇大门一下被推开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把门抵上了?”更生说。

“外面那么大的风沙,”老板娘说,“我这会儿正在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