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页)

自阿姝到官寨以后,天宝就难受起来,有时难受是因为看不到她,有时难受是因为她依然对老地主那么亲切,更难受的是晚上听见阿姝骂老地主是死狗以及之后的吼叫和摔打东西的声音,不知道阿姝的难受,天宝自己却更难受。

老地主对阿姝不放心,就让天宝多加照看;还不放心,就又叫胡三爷帮助看管。官寨这么大,眼线那么多,阿姝就是长了翅膀也是难以飞走的,阿姝就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随便和男人来往。阿姝不得不以酒浇愁,再以后,她不仅晚上喝,中午也喝。

老地主中午从不喝酒,晚上偶尔喝几口,以不醉为乐。但阿姝不干了,一天中午,阿姝死活要让老地主陪她喝酒,一坛咂酒放在他俩的中间,火塘里炭火燃得很红,阿姝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独独留下天宝。阿姝让天宝站在咂酒坛子边给他俩当酒司令,天宝不敢,这是仆人的大忌,但阿姝很坚决地走过来一把将他扯过去。老地主笑意木讷地让他坐在他身边,对他说:“给我当酒司令,是福分,还不谢阿姝。”

天宝赶紧给阿姝鞠了一躬,那种既恐惧又虔诚的样子讨得了阿姝的一枚微笑,波光涟漪在他心里久久荡漾,天宝望着老地主不知道这司令怎么当,阿姝却娇滴滴地如莺而鸣。

“两口子比试,平等,每次每人一盅。”

天宝还是看着老地主。

“听她的。”老地主难得这么干脆。

天宝将坛口的泥盖启封以后,将泥渣泥痕小心翼翼地用手抹去,然后向坛里加满开水,再将面上的浮尘荡出,坛里的酒就映出青稞的色彩,天宝看着老地主,老地主说:“三太太先来。”阿姝说:“不能坏了我们的规矩。”

老地主用手习惯地将酒杆擦擦,吸口气后便用满是褶皱的嘴唇含住了酒杆,但眼睛却盯着阿姝,阿姝很妩媚地看着他,老地主这才用劲地吸起来。吸到一半,用手比划着让天宝往坛里加水,天宝便将盛满水的小盅端着往里倒。

“还早得很。”阿姝说。

老地主停下吸吮,想歇歇气。

“不行,一口气扯干。”阿姝娇嗔地制止老地主。

老地主再吸气,鼓住劲,坛里的酒一下下去好长一截。阿姝让天宝往里加水,一盅完了以后还不见满,阿姝让天宝再用盅量,又是一盅,阿姝看着老地主,很欣赏地说:“海量。”然后转向天宝,“我也喝两盅。”

阿姝从老地主手中拿过酒杆,很娴熟地用舌头舔了一下杆口,拿眼看着老地主,慢慢地将双唇合上,只见坛里的酒一下就没有了,一口气下来,两盅开水不多不少刚刚盛满坛子,天宝和老地主很惊讶,不仅速度快,而且把握十分准确,真是高手。

老地主又喝了两盅,已显得力不从心,气喘吁吁了,可阿姝的酒劲却才上来,坚决不肯,又喝了一盅,老地主就有点云里雾里了,阿姝却仍然不放过,天宝出来为老地主打圆场,老地主也向阿姝告饶认输,阿姝就是不干。

“要不,我帮帮老爷。”

“你有几个胆?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你插进来做啥?”阿姝厉声训斥。

“倒水!”阿姝说。

天宝一边用眼睛请求老地主,一边慢悠悠地拖延,阿姝更加不愉快了,提高嗓门:“喊你倒水,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老地主已经有点坐不稳了,阿姝却用力扶着他,一只手将酒杆喂在他的嘴里,温润而宠爱地劝道:“老爷,再喝一盅,我们就去睡觉。”天宝有些看不过眼,但又不敢多言,傻乎乎地不知怎么办。

老地主已像牛吃水一样好久抬不起头了,阿姝看他确实不行了,才把酒杆给他扯出来。泪水和口水让老地主很难堪。阿姝却凝眸望着天宝,天宝不敢看她,她却要他看。

妈呀,多好的女人呀,酒后,更显出其桃花带雨的美艳,让咂酒清洗过的眼睛显得更加的清亮,一汪兴奋的湖水映出欲火中烧的晚霞,霞光又燃烧了这一湖精灵似的湖水,湖水从湖里散漫地溢出,带着些许的霞光,漫过那片刚荡漾起红晕的桃林,所有的桃花都陡然开放,开放在波光粼粼之中。天宝怔怔地傻在那里,看见那带着霞光的湖水不断地漫过桃林,夹带着桃林的色彩缓缓地向下泻去。

阿姝笑了,向他点着头,他更晕了,更不知该走掉还是再留在这里。

“天宝,过来。”她甚至伸出了手。

天呀,她在叫他,是在叫他,他看见她已不能再扶住老爷了,就赶紧上前去扶住老爷,阿姝却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软软地向他依偎过来,他不得不用手去扶住她,她却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的怀里。

天宝叫着老爷、老爷,老爷却醉得死狗一样。没有办法,他只好先把阿姝扶坐在椅子上,想以此脱手先去把老爷抱进屋让老爷休息,阿姝却死死地抱住他,让他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