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页)

下午,天宝照例照顾老地主抽大烟,这是老地主比饭还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女人还重要,一天也离不开少不得的。晚上老地主果然有了动作,但很弱小,没有听见阿姝的任何反应,过不多久,却听阿姝说:

“滚下去!”

接着又听见老地主说:“老了,不中用了,这么好的东西都受用不起了。”再接下来就听见了阿姝的抽泣声。

天宝望着屋顶,一巴掌拍在床板上。

就在阿姝下马踩在天宝背上的时候,巧珍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儿子落地时,张传世站在楼顶上,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过,让他打了一个寒噤。下楼时,水秀很兴奋地告诉他说:“这下好了,又有传递香火的了。”张传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独自出门把犁头挂在了大门上(羌族习俗,生儿子在门前挂犁头,生女则在门前挂扫把)。还未进门,水秀就又急不可耐地对他说:“给孩子取个名吧,不然这爷爷就白当了。”张传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就叫地宝吧,沾点地气好。一个天、一个地,也算个照应。”

巧珍开始埋怨天宝了,儿子生下来已经十多天了,还不见这天杀的回来,又不是几百里几千里,一袋烟的路程怎么一下就这么远了呢?她不得不把状告到水秀处,水秀这才大悟,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儿子了,自己便亲自去老地主家。

天宝是老地主的长工,黑土坡的几十亩地就归他们一家人种,以前的地租收得很高,张家的日子不好过,天宝的爸爸就不得不当上了“吊路子”,靠山吃山,添补生活。天宝十多岁上就跟父亲钻林子、爬岩子、打猎为生,成就了一手好枪法,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在他的射程之内便十拿九稳。十八岁上便长得牛高马大,一表人才,被老地主看上,去了老地主家为老地主当保镖背盒子炮。由于天宝位子的重要,加之他的殷勤和细心,没两年,天宝便成了老地主的心腹,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黑土坡的地租也年年往下减,家里的日子便像天宝一样不断盈美起来。

虽然这段路不长,但必须穿越一片大森林,森林幽深而隐秘,间有清流飞瀑,野兽时常出没,如运气不好碰上受伤的熊、野猪什么的还会闹出人命,所以天宝妈总在手里拿着长可过肩的木棒,并小声地哼着歌为自己壮胆。

天宝妈站在官寨后的路上时,老地主正在寨楼上转悠,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找天宝吧?也不怕林子里有狼!”

“是,老爷,找天宝有点事。”

“进来吧。”

“是,老爷。”

天宝来到母亲身边,还未叫,母亲倒先怪罪起来。

“你婆娘都生了半个多月了,你咋就不往家里走一趟?”

“老爷刚结小,事多,走不开。”

“儿子也不要了?”

“我这就去给老爷告假,跟你一起回去。”

回到黑土坡,巧珍就十分委屈地哭着数落天宝,天宝魂不守舍,不知她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去抚慰她,木讷的表情反倒更加使巧珍愤恨,不依不饶,天宝这才回心而劝,又是说巧珍产后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又是夸儿子长得好看,这才让巧珍心里有些熨帖,踏实了许多。

然而,那一夜,孩子却莫名其妙地哭得死去活来,什么办法都想了,就是不从,奶不吃,觉不睡,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水秀说:“这屋里闯了鬼。”

老地主的官寨很大、很雄伟,大到可以把桃花寨的所有人都装下。地就更大了,岷江两岸,从河坝到半山,上千亩全是他的。山上的草坝子上还有大群的牛羊,长工百余人,短工就更多了,连阿姝都感到不可思议。她以为阿爸的牛羊和土地就是天下最多的了,家里的寨楼就是世上最大的了,结果却大错特错,这才明白为啥阿爸要把她嫁到这天远地远的地方,嫁给这已于世不久的老地主。

阿姝一到这座官寨,这座官寨就流水一样活跃起来,谁都不知道咋回事。大家都想见到阿姝,不说男人们,就连女人们也都不例外。她说话的声音,如早晨树上莹莹的露珠,不仅是甜润的,而且放射出光华。但这一群人在阿姝的眼里却怎么都不上劲,只有当马踏子的天宝,赛过家乡那些白牦牛一样的小伙子,全然是一只山脊上的雪虎,威猛而敏锐。

已经几个月了,老地主除偶尔用那骨瘦如柴的手摸摸她易于发情的地方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她如一头为情所困的豹子,常常在屋里嗷嗷吼叫。甚至于就连她强迫于他,以女人的所有能力刺激他也难以烧起他的性欲之火。她是多么希望他像一头饥饿的狮子,强暴她,撕扯她,把她撕成碎片,嚼成碎渣呀。但他却如一只乖巧的羊羔,不,如一条形同烂泥的老狗,动都懒得动一下。她恨他,也恨阿爸,阿爸是把女儿作为土地和牛羊的筹码,阿爸是想要更多的土地和牛羊,如果他还有女儿,还会以此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