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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大后生们想念的小莉小芳翠花大菊们也在他们的期盼中闪亮回家了。妹子们比哥哥们混得好,有的坐豪华空调车有的坐飞机。她们有的还是带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打的回来的。她们一个个穿戴得鲜亮无比,把破旧的村子和小后生们的心情都显得暗淡起来。

之后,便是无休止的聚餐。亲戚和朋友以及民工本人们似乎都觉得应该犒劳一下亏待了一年的胃。他们的幸福感,大多都建立在胃的充实感之上。酒虽不好,但醉人绰绰有余。烟虽不贵,但管够是没问题的。一处处农家小院蜡梅树下摆开酒席,在外打工的人们通常被视为有见识的人而破格与叔伯辈们坐在上座,口若悬河地聊起那座他们为之付出血和汗的城市。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那座曾经让他们感觉暗淡和悲切的城市,竟有那么多令他们兴奋和骄傲的东西。连那些用冷眼看他们的城里人和专抓他们的破自行车的执勤老太太都变得亲切而新鲜。

鞭炮照例要放,小麻将还是要打打的。但打着打着,小后生们莫名地就开始往远方眺望了。他们开始觉得家乡人迹渺渺的青石板让他们有些不习惯。他们发现家乡慢镜头一样走动着的乡亲们让他们有些恐慌。他们发现多年不变的家乡的山水和小街已经有很多东西让他们有些不适应了。他们开始相约: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像在大城市里想念家乡那样想念大城市了……

民工回家

在报社组织的一场“帮助民工讨工钱”活动中,民工陈二狗终于拿到被拖欠了三年的工钱。三年前,他和一个老头被人请去守一座烂尾楼,说好250元一个月但一直没兑现,他和那老头就这样被套住了,靠捡垃圾和向那几个住在烂尾楼里的外来人收点米和菜苦苦地撑了下来。在希望和失望轮番折磨中过了漫长的三年。

当他从报社记者手中接过那沓厚厚的人民币时,竟突然有一种中了大彩的兴奋,尽管他知道那笔钱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在向报社领导们鞠躬并对摄像机和照相机说了无数声感谢之后,他决定回家。他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趁着车票还没涨价,他决定回家看看。

因为讨工钱惹恼了建筑方的领导,烂尾楼明年开春显然是守不成了。这就决定着陈二狗必须将他这个破烂的家收拾掉。他先把必须带走的收音机、衣服和那床虽然已经漆黑但曾经是他家最好的一床棉被包裹起来,扎成一个大包。余下的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想卖给那几个捡破烂的,又开不了口;但送给他们呢,他又确实舍不得。因为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他那个三年没有见的穷家里,绝对是一件又一件的好家什。他想了半天,决定下下力把包裹再裹紧些,把这几件家什挤了进去。

第二天,陈二狗裤裆里夹着7000多元钱,腰上挂个铁锅,背上背着山一样的大包裹,带着14个馒头晃晃悠悠地上路了。天下着小雪,每走一步,腰上的锅都会“当”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在训斥和责骂声中,他坐公交车来到火车站广场。今年,和他一样想早早回家的人似乎很多,他扛着大包很渺茫地排在队列的最后。五个小时后,他终于拿到写着家乡名字的一张小小车票。其间,他吃了2个馒头,拒绝了十几个票贩子,还忙里偷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个胖老太太拿着罚单要罚他5元钱,吓得他几乎哭了,老太太看他可怜,居然饶了他。

在车站又待了10个小时,吃了3个馒头,大厅里暖暖的空气让他的眼皮想往一处凑,他掐了自己的大腿几把,坚定地把瞌睡撵走了。

上车,背包和锅让他吃了很多苦头。在另几个后生的帮助之下,他终于坐到了属于他的硬座位上,与他同坐的是几个青年民工,这几个穿着城里小青年们爱穿的休闲衣的小后生,脸上都留着民工才有的被阳光开垦过的痕迹。

小后生们花钱大手大脚,凡列车上卖饭卖酒,一例是大手大脚来者不拒。这让陈二狗感觉有点恐慌。总觉得自己是一只钻进狼群的小羊。小后生们请他喝啤酒,他不喝,怕遭蒙汗药。给他递烟,他也不抽,害怕遭迷烟。其间拉家常时,他尽量多听少说。偶尔迫不得已要发言,也只是面红筋胀大骂包工头太狠欠工钱不还,让他在城里待了三年也没挣一分钱,还欠下一大笔账。他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每当说到此时,都会脸红。小后生们从他脸红中读出的更多是愤怒,于是也纷纷附和,也一路骂着包工头一路脸红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消耗馒头8个,家突然离得很近了,在他下车的时候听见前面几节车厢里传来新闻:一个老年民工因为恐惧而精神失常,把包里的钱一张一张地发给车上的旅客们。而另一车厢里的乘客们就没这么幸运,他们被一个突然精神失常亮出刀来要砍人的青年民工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