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暴风雪(第3/7页)

安平安泰点头称是。

绣娘凌晨五点就起来了,像往年一样,为儿子们准备上坟的东西,安玉顺爱吃的黑面馒头,红焖肉,豆豉蒸鲶鱼,以及他爱喝的小烧。安雪儿则用锡纸,叠了一篮元宝,让父亲带到祖父坟前烧了。

安平安泰要出发时,绣娘把他们叫到跟前,说:“趁我还不糊涂,你们哥儿俩都在,我得把后事跟你们交待了。哪天我死了,不进坟墓!要是我运气好,死时还没实行火葬,就把我风葬了。我喜欢白桦树,把我葬在白桦树上。大年三十的晚上,你们吃团圆饭的时候,往院外给我淋点酒,叫我声妈,我就能喝着。要是我运气坏,多活了几年,赶上火葬了,你们也不要因为咱是鄂伦春人搞特殊,把我抬到火葬场去吧。骨灰不留,找片向阳坡的白桦林撒了。”

安平说:“您且活着呢,说这些干什么。”

安泰看了一眼安平,沉沉地对母亲说:“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您放心,真到了那一天,绝不让您进坟墓,我知道,您的坟墓在风中。”

绣娘对着安泰笑了。

安平安泰把上坟用的东西拎到车上后,安平说他开车,让安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平驾车直奔红日客栈,把车停下,让安泰下去看看葛喜宝和葛小宝,说他一个人去就行。安泰明白,安平是怕他见了儿子的墓,承受不了。他对安平说:“让我去吧,我想儿子啊!你就是把我甩在这儿,回头我一个人还会去。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偷着去过。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安平看了一眼安泰,见他满眼的思念,答应了他。

汽车一驶上公路,安泰便问安平:“你跟殡仪馆那个女的,现在还好着吗?”

安平点点头。

安泰说:“你们这么下去也不不是个事啊,毕竟她是别人的老婆。我看有合适的,你还是再找一个吧。”

安平没吭气。

安泰又说:“幸亏咱是鄂伦春族,可以多生孩子,不然一对夫妻只一个孩子,那就惨了。现在大营没了,我们还有大庆。大营他妈坐下病了,怕大庆再像大营似的,非要再生一个。你说她比我还大四岁,这岁数的人了,还能开怀吗?”

安平打趣道:“那得看你的种子还是不是优质的!”

安泰难得地笑了,说:“那也得看她的土壤还是不是优质的!”

安平听安泰有了笑声,便把心存的疑虑说给弟弟听。他说侄儿虽然被宣传成英雄,但他总觉得事出蹊跷。因为龙盏镇人没见过林大花以前给部队战士拔火罐,可她这次去了不说,还是大营接送的她。还有,烟婆手头忽然阔绰了,在南市场盘下一间铺子,正在收拾,说是过了年,让林大花开网吧。因为没有网络,老魏去县里告了唐镇长两回了。红日客栈的刘小红也帮着呼吁,说是客人来了上不了网,非常不便。而上头也有精神,让旅游城镇普及网络。唐镇长抵挡不住了,春节一过,龙盏镇就能上网了。安平说以烟婆家的经济状况,存款不会多,也没见她去信用社贷款,她开网吧的钱哪来的?

安泰沉默片刻,然后把手伸向方向盘,摁响喇叭,说:“大营的死,就是他自己按了命的喇叭,他走得明白,咱念着他的好就是了。孩子不在了,我不想听到更多的杂音。”

安平的眼睛湿了,他加大油门,冲上一道山岭。山岭下是茂密的灌木丛,山岭之上,一片绿云似的樟子松托起的,是不朽的太阳。太阳把山岭的道道雪痕,照出彩虹般的颜色。

安大营的墓,在安玉顺的左前方,墓碑是青色大理石的,描金碑文,碑身比他祖父的要高,成为长青烈士陵园最显赫的墓了。安平在给父亲摆放供品时,发现墓碑上有几道清晰的划痕,划痕中有幽微的石粉,该是用尖利的石头划的。安平心下一惊,再看安大营的墓碑,居然也有划痕。深色墓碑的划痕,比安玉顺汉白玉墓碑的还要明显。安平连忙去看其他的墓碑,却没发现划痕,说明这是针对安家的。安平马上想到辛欣来,感觉脸颊仿佛被尖刀刮伤了,火辣辣地疼。

安泰也注意到了墓碑上的划痕,安大营落葬后,他悄悄来过两次,后一次是入冬时,那时还没划痕呢。他见安平气得直哆嗦,劝慰道:“现在人们不仅仇富,也仇恨英雄人物。一个烈士陵园,咱安家就占了两席,人家气不过,划几道也是正常的。”

“肯定是辛欣来这该杀的干的!他他妈的还活着,根本就没离开这儿!”安平说完,赶紧给父亲烧纸磕头,祭奠完毕,未等离开墓地,就急三火四地给唐眉打电话,问她表哥陈庆北的电话,说发现了辛欣来的踪迹,让他赶快带人来!

想必是最近流感频发,到卫生院看感冒的人多了,唐眉的话语里,夹杂着一片咳嗽声。唐眉说:“我正想找您呢,今晚有时间吗?有事情想单独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