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五

那景色很美,但我只认得雪松和丛柏以及飘飘拂拂的垂柳,至于那些栽在地上种在坛里的花儿一概叫不上名儿,只笼而统之地分辨得出红黄绿粉有个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印象。

安佳抱着扣子站在花丛前嬉玩,扣子伸出小手去弄花。阳光照在花园里,使人和景物都显得明媚动人。扣子几乎被阳光照得透明了,娇嫩欲滴,在花朵前咯咯笑着露出两颗洁白无瑕的小牙,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浑然不知人事——令人不忍久视。

“生活多好啊。”我迎着阳光眯起眼,喃喃自语,“真想为扣子跟谁拼了。”

“肉麻什么肉麻什么?”安佳闻声回头白我一眼,“先跟你自个拼了吧。”

“扣子。”我走过去捧着她的胖脸蛋狠狠亲了一口,“你躲什么我有权利亲你……扣子,你爸学坏可全是为了你,让你以爸为镜长大到社会上谁是坏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唠叨什么?”安佳说,“坑了我一个还不够吗?”

“正是为了扣子别再重蹈咱们的覆辙嘛。”我慈爱地看着扣子,“扣子,听爸的,街上全是坏人——他们都叫你学好,好自个儿使坏。”

刘会元吴胖子嘻嘻哈哈地从路上走过,看见我,停下来叫我:“摘花儿哪?”

“甭理我。”我对他们说,“关键时刻抛弃我,我记仇了。”

“哟哟。”吴胖子刘会元笑着说,“志气还挺大。”

“你要不去就算啦。”刘会元说,“今儿可是台湾人请客。”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瞅着我:“给你个台阶儿下不下?”

“你要真有志气,”安佳抱着孩子说,“给梯子也不下。”

“都是朋友。”我说,“不下不合适,咱得让人觉得咱随和。”

我连跑带蹿地向他二人追去。

“怎么台湾人瞧上咱们了?不是发展咱们当特务吧?”

“管丫的,统吃!”

“我不是,就盼着他跟咱们使美人计。”

大街上,马青手攥着一块蜡染花布蹲墙根儿下,刘美萍穿件五彩坎肩在他身旁待命。一见有外国旅游者走过,就把刘美萍撒出去,在洋人面前招摇一番。果然,一个金发碧眼穿中式对襟衫黑布鞋足有一米九的大老外被刘美萍嗅过来了,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叽里咕噜地说洋话。刘美萍只是妖妖冶冶地走,不时飞个媚眼儿,把他一直引到马青跟前。

“跟我说跟我说。”马青迎上去,“我懂不太流利的中国话。”

“这个,”老外指着刘美萍身上的坎肩,“卖吗?”

“人不卖,家伙卖。”马青抖开手里的蜡染花布,“这怎么样?见过没有?”

“好儿!”老外眼睛一亮,“哪里卖?”

“别忙别忙。”马青收起花布,“我明白您那意思。您不就是想买中国的宝贝吗?我那儿有各式各样儿的,您跟我来吧,美萍,头里走。”

马青搀着大老外,指着一马当先往前走的刘美萍:“咱跟着她,探宝去。”

“路多远?”老外看着曲里拐弯的小胡同犯蒙。

“拐弯就到。”

我们一行三人兴冲冲地迈进小厨房——海马沙龙。进门就找:“台湾人在哪儿?台湾人在哪儿?”

正陪着大老外喝颜色水看花布的杨重转过身说:“台湾人今儿来不了啦,改各国反动派了。”

我们仰脸看着高出一头的大老外发愣,大老外也看着我们犯晕。

“你不是就稀罕中国的宝贝吗——这全是中国最好的宝贝。”马青为我们介绍,“这是圣马力诺汉学家,哭着喊着要认识你们。”

“他,”我指指汉学家,“有饭吗?”

“就看你们的了。”杨重说,“人我们绑来了,砍得出砍不出饭就看你们临场发挥如何了。”

“他们要干什么?”老外指着我们问,“他们不卖花布?”

“不卖不卖。”马青把老外按坐在一张椅子上说,“坐下说别光站着。”

我们也分头坐下,傻呆呆地看着老外。

“别傻坐着,说话啊。”马青催促,“天南地北好容易碰到一块儿。见不着时想死,见着了又没话儿。”

“不知说什么好。”吴胖子说,“不知他爱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