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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堂原先挂耶稣受难像的位置,被欢生挂了一幅宣传画,画了四位领导人在机场。移时,战生裁掉刘少奇,又将他的名字用黑墨水涂掉。

欢生道:“你为啥动我的画?”

“刘少奇已经被打倒了,你供着他干吗,当心被人抓小辫子。”

“我正想给刘少奇画一顶高帽子呢,你撕掉做啥,别借口革命耍流氓。”

“嗬,瞧这口气,凡事意思意思就好,当真就傻了。”

“杨战生,你别话里带刺,有种讲讲明白。”

“杨欢生,看你搞个革命,搞得浑身是火气,口角长了疮,一脑袋痘痘。回来非得缠着我辩论,出去还跟工总司的人打架。你为啥就想不明白,什么赤卫队,工总司,无非是扯个旗子而已。我是提醒过你的,形势千变万化,我们家成分也不过硬,你可千万别当出头鸟。装装样子,打打野眼,跟在后头起起哄就好。”

“听听,这都什么话。你这个投机分子,小心我去揭发你。”

“去啊去啊,懒得睬你。”

欢生气了一晌,暗觉战生说得有理,便略略敛了势头。年杪,康平路出了事,赤卫队溃散了,被抓了一批头目,伤残者众。欢生逃过一劫,越发服气战生。战生道:“我一直说了,兄妹几个里,就你拎得清,晓得跟我混。白兰年纪忒轻,性格忒冲,劝也劝不住。杨沪生太听老娘的话。老娘说不许闹,他就不闹,搞得倒像他是亲生儿子了。小四子读了点破书,瞧不起我们大老粗,不屑跟我们一道。”

欢生道:“我看他就是懒。以前读书是为了吃白饭,现在当逍遥派,还是为了吃白饭。想我们做技校生时,半工半读,自己挣饭钱;他倒好,白吃白喝上高中。因为生毛病,还多吃一年白饭。后来我们上班建设国家;国家却偏心,给大学生倒贴餐券,每月的生活费、助学金,比我们学徒工资都多。现在呢,他大学生不当了,啥都不做,就在家闲着。”

“啊呀呀,他也没闲着,革命派搞路线斗争,逍遥派搞线路斗争。”

“线路斗争是啥斗争?”

欢生笑起来,“喏,喏,女逍遥派织毛线,男逍遥派研究收音机线路板,不就是‘线路’斗争嘛。”

欢生也笑,“对,对。小四子爱搞收音机,杨沪生的斜巴眼女人爱织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