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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听得人说,药水弄被封了。封锁线拉了一道道,从小沙渡路,沿劳生勃路,至樱华北里。里头的人饿疯了,跑到苏州河边,采牛舌头草,捡面粉厂霉变的地脚麸皮。普善山庄每天拖走二三十具尸体。毒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也有人想逃跑。泅渡苏州河的,被巡逻兵用船篙铁尖刺伤。冲越封锁线的,被活活钉死在电线木头上。

月余,杨仁道的亲阿妹,从乡下寻来。她自幼过继给堂叔,父母连名字都不及取。众人唤她“杨幺妹”。杨幺妹说:“啊呀,哥,你在上海发达啦。”她不停喊饿,将烧水锅一只只掀开,又咣咣搬动桌椅。宋梅用张罗了饭菜,拿自己的旧衣裳给她,把她换下的破衫裤缝补起来。杨幺妹说:“啊呀呀,莫笑我,乡下人吃饱了就睡。”自说自话并拢两张长凳,一觉睡到巳时。

逾数日,宋梅用问丈夫:“她来做啥的,吃吃喝喝不走了,想要钱就直说。”

杨仁道说:“多住几天怎么了。我只剩这么个亲阿妹,自小在乡下吃苦,没过一天好日子,想想蛮可怜。再说她也识相,没有白吃你的,每天都给店上添手。”

“嘁,我就随便问问,你倒好,骂我一通,搞得我很小气似的。”

“我哪里骂你了。这几天有她分担,你也轻松很多。”

“谢谢她一家门。我这就歇歇手,晒太阳去。”

“那你歇一歇去吧,这里有我们兄妹在。”

宋梅用哼一声,换了衣服,拎个包裹,径直往外走。杨幺妹正蹲在灶前加柴,扭头道:“嫂嫂出去啊。”“嗯,玩去了。”

宋梅用趋行至街角,懊恼起来。自己怎就脾气焦躁至此。莫不是生意熬人,要么月事将近,或者晚上睡不好。那也得怪杨幺妹,两只大臭脚,整晚熏着。日常里说起话来,也忒轻巧,以为她哥在上海发了天大的财。一口南通土话,喋喋聒聒,比知了还烦人。罢,罢,毕竟杨家一脉里的血肉,又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懒得跟她计较。宋梅用火气渐消。想回去,怕失面子,索性晃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