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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娘数点抢救出的器物。掀开饭焐子,发现一沓法币。宋大福在旁说:“肯定是二姐的。”

婆娘道:“你懂个屁。快去找点草,找点柴火,仔细别弄湿了。”

“这到哪里去找。家家都在抢,早把草拔光了。咱们还是花钱买吧。”

“买买买,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多钱。”

宋大福不语,盯着她手中法币。

“就你事多,就你事多,”婆娘哆哆嗦嗦,捻出一张钞票,“好好杀价,别给人‘斩’了。”

她注视儿子走远,转到旮旯里。法币都是新兑的,纸质挺括。十元面值,四十九张。每张都有草绿色的孙中山,板着忧国忧民的脸。婆娘笑起来,忽地手一抖,“啊呀不好。”二丫头留了钱,肯定不回来了。

“白眼狼,白眼狼,”她朝着空气骂,“我把屎把尿养大你,花的心血就值这点钱吗?你爹妈弟妹都不管了,跟着陌生男人走。良心被狗吃了吗?还是痒了捺不住。男人稀罕吗?卵蛋是金子做的吗?你作践自己,男人也作践你,别怪亲妈没教你。到时候你跟一条狗似的,回我面前摇尾巴,我都不会睬你。”越骂越气,又跺脚,又甩手。

忽见宋没用伙着邻人,架着榔头过来。婆娘将钱往兜里一塞,迎上去道:“把醉死鬼抬回来干吗?我让你找二丫头的呢。那个烂样子,人呢?人呢?”邻人道:“噢哟,你家雌老虎。”撒手走开。宋没用把父亲放在地上。“小畜生,过来。”宋没用过去,见母亲垮着肩,叉着腰,似要扑上来。宋没用往后退,勾起双手,准备护住自己的脑袋。母亲一怔,说:“快去找人,找不到就别回来。”转身踢榔头一脚,“二丫头跑啦,没人赚钱啦,醉死倒比饿死痛快。”榔头眼睛睁不开,面颊抽搐了几下。

婆娘又数一遍钞票。够用多久呢?今后怎么办?宋大福已经二十四岁,理应担起这个家。七年前,他们攒钱送他到造船厂,当铆工。只做了一个月。“上海工人结伙欺负我,”宋大福说,“我的活最辛苦,钱最少,还是临时工。不做就不做,有二姐东家罩着,不愁没有大米吃。”他定过一门亲,女方嫌他整日瞎混,毁了约。他越发混着,渐渐嫖起来。婆娘骂过一次,由他去。男人到年龄了,总会想女人。是自家没钱娶亲。怪就怪榔头,没本事发财,大把钞票撒在姘头和小杂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