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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所长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叠照片。孙离一看,吃了一大惊。他去年给小英送木炭,从进门到出门,再到他拿着手机拍老街,都被拍下了照片。照片上显示了时间,去年十二月二十日。他敲门的照片上显示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小英开门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九分,抬木炭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一分,他进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三分,出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九分,他在外面拍照是十一点三十一分,他上车离开是十一点三十三分。

孙离把照片甩在桌上,说:“你们一年前就跟踪我了?为什么?”

龙主任说:“孙老师别生气,我们把照片给你看,只是给你留下作纪念。请你理解支持我们的工作。南津渡老街快五年了都拆不下来,就因为有一些爱管闲事的人里应外合,他们就想社会不安定。告诉你吧,这里头背景非常复杂。我们调查了,你不是他们一起的。”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

龙主任说:“孙老师,你是大作家,我们很敬重你。我这个人最尊重知识,尊重文化。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你跟犯罪嫌疑人,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孙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沉吟半晌,说:“我说是缘分,你们会怎么理解?缘分两个字,你们写进案卷都不合适。你们是唯物主义者。龙主任,你先告诉我,谁是犯罪嫌疑人?”

龙主任清清嗓子,一时没有答话。

覃所长说:“很明显,犯罪嫌疑人,就是推倒房子致使宋小英死亡的江陀子。”

“你们就这么定案了?”孙离目光冷得像刀子。

龙主任笑笑,说:“我们会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法治社会,不会乱来的。孙老师是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假如请你来构思小说你会怎么分析?”

孙离突然把这件事完全想明白了。小英是房主请来看守房子的,要么就是给她住不收租金,可能还会倒给她付工资。房主肯定嘱咐她对外讲房子就是她家的。

小英死心眼儿,她对孙离也说那房子是她家的。拆迁办天天有人暗中监视那十几栋拆不动的老房子,摸准了小英夜里出去打工,白天在家休息。他们要拿一栋老房子打开缺口,昨夜以为屋子里没有人,就把房子强行推了。

天知道小英昨夜为什么没有去上班。

出大事了,江陀子就成了替罪羊。

理由可以随便编,说他擅自施工,或不讲施工规程,都行。

孙离没有把自己的推断讲出来,只说:“宋小英是我二十多年没见过的老邻居,昨天夜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同江陀子是母子关系。江陀子是我前年在何公庙看见的一个孩子,也正像龙主任说的,我也爱管闲事,托朋友帮忙给他找了个打工的机会。宋小英是我去年冬天在歌厅男厕所碰上的,她在那里做清洁工。”

“这么巧?”龙主任说。

“巧不巧同这个案子都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大胆联想,无限上纲。”孙离话说得很硬,声调却并不高。他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语气仍是平和的,“出这种事了,你们只知道掩盖真相、推卸责任、找替罪羊。龙主任,一个母亲冤里冤枉在睡梦里被自己儿子挖死了,她无罪的儿子还要顶罪坐牢。这事,你们想着安心吗?”

龙主任不像昨夜那么阴阳怪气,他今天变得非常的随和从容。他掏出烟来,问:“孙老师,你抽烟吗?”

孙离说:“谢谢,我不抽烟,你请便吧。”

“那我怎么好意思抽呢?”龙主任把烟放回口袋,“孙老师,可以请你帮忙做一做死者家属的工作吗?他们一家人正在大闹殡仪馆,挟尸要价。我们调查了,他们是你喊来的,你昨天自己也讲了。”

孙离冷冷地说:“一个知情人,偶然碰上这事,打电话告诉了死者家属,大概没有犯法吧?如果没有我这个知情人,你们也有责任尽量找到死者家属。”

覃所长一直没有说话,只把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怕遭打劫的样子。龙主任笑笑,尽量想把气氛弄缓和些,说:“孙老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凭良心讲,客观上你给我们工作带来了麻烦。我们没有任何死者娘家的线索,怎么去找他们?我们今天要是顺利地把死者火化了,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只因是在自己家里,孙离忍住不想发作。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怕吵着了喜子:“你这也叫凭良心讲?你知道什么是良心吗?人不幸死了,应该让她家属好好见上一面,好好装殓再火化。死者也是有尊严的,我们乡下讲究死者为大,中国人自古讲死生亦大。家属的吵闹未必都有道理,但他们的情绪你们应该理解。好好做工作吧,毕竟人家是死了人,你们只是费心做做工作。对了,江陀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