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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孙离去上都印象李樵家里。李樵说:“老头子,你不能再让老爸上访了。年纪这么大,万一在外有个事呢?”

“相信他不会再跑了。我老爷子是仗义,他自己什么都不缺。大家都推举他,他拉不下面子。”孙离便把去年爸爸同张叔叔去北京上访,又坐飞机回来的事细细说了。

李樵听着很好玩,说:“老爷子最喜欢说,你晓得的。张叔叔说得最多的是态度好,自己态度好,干部态度好,飞机上服务员态度好。”

孙离摸着脑袋,说:“我想,这其实透露着他们的心理密码。”

“推理小说家,你又来了。”李樵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同孙离说话。

孙离却是很认真,说:“宝贝,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我爸爸是个凡事认理的人,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道理,天下人都是应该认的。那都是过去报纸上、广播里、会议上讲的道理,能假吗?所以,他开口就觉得自己讲的,你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就说,你晓得的。张叔叔呢?他这几十年过得窝囊,最在乎别人的态度。只要别人对他好些,他感激得不得了。所以,他眼里的人,只要不欺负他,都是态度好的。”

“咦,真让你分析出道理来了啊!”

孙离受了鼓励,愈加把道理拔高了:“我看,这反映的是中国最普通老百姓的两种声音,一是凡事都要讲道理,二是人与人之间都要平等。”

李樵笑了笑,爬过去趴在孙离身上,说:“非常鲜活的生活,一旦让你理论化,反而苍白了。难怪说,理论都是灰色的。”

孙离吻了吻李樵,说:“是的,有些事情不想清楚,反而幸福些。你知道大麻哈鱼吗?一种出生在黑龙江淡水河的鱼,生活在太平洋中。成熟的大麻哈鱼会在夏天洄游几千里,找到自己当年出生的地方交配。这时候,雄性大麻哈鱼因为数月的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交配之后就死去。我想,大麻哈鱼中的男人们,假如知道自己会为爱而死,它们会继续这样做吗?”

李樵笑得在床上打滚,然后说:“我的老头子,你的思维真是太跳跃了!从中国社会的大道理,跳到了大麻哈鱼的爱情。你想说明什么?”

孙离笑笑,说:“我在想,男人跟女人,谁更愿意为爱牺牲?”

李樵抿了抿嘴,又揪了揪孙离的耳朵,说:“你想用大麻哈鱼来证明你们男人的伟大?逻辑学上,这叫偷换概念啊!”

“我是在电视片里看到大麻哈鱼的,原先我并不知道有这种鱼。电视片上,沉在河底的大片大片翻白的雄性大麻哈鱼,真的触目惊心!我有段时间记不住这鱼的名字,总记成马大哈鱼。亲爱的,我不就是个马大哈吗?”

李樵又揉着孙离的耳朵,说:“你马大哈吗?你可是鬼精鬼精啊!”

孙离一把抱紧李樵,嘴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好喜欢听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会把我骨头化掉!”

李樵舔了舔他的耳垂,说:“有一种蜘蛛,做完爱之后,雌蜘蛛就把雄蜘蛛吃了。怕不怕我吃了你?”

孙离想到了喜子。他的家乡,蜘蛛喊作喜子。喜子是他的妻子。他仰面抱着李樵,微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像是从沉梦中惊醒。他把李樵的头压伏在肩上,自己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内心说不出的难堪和愧疚,却只得点着头,说:“我喜欢你吃我,你把我活活地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