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2/4页)

孙离去了班主任刘老师那里,说:“抱歉,刘老师,我刚才同你们教导主任说话不投机。孩子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批评,我也会批评。孩子的毛病,我自己是知道的。”

刘老师笑笑,说:“孙亦赤也谈不上有什么大毛病。他只是仗着自己成绩好,喜欢玩些别的东西,会影响其他同学。他学理科的,一直在写诗。他的诗稿在同学中间流传。我嘱咐他多练练作文,他不听,还经常说作文题出得不好,没意思,不肯写。”

孙离说:“好吧,我会跟他说说的。谢谢刘老师,孩子让你费心了。”

孙离出了校门,打李樵电话:“你还在喝茶吗?”

“你没事就来吧,我们就在这里吃饭,我吃了晚饭再去报社。”

孙离赶到紫亭,见李樵埋头趴在茶几上。

孙离轻轻走过去,问:“怎么,困了?”

李樵一把抱住孙离,身子微微地发抖。

孙离吓着了,问:“宝贝,怎么回事,病了吗?”

李樵抱着孙离摇头,半天才说:“我刚刚看到的稿件,你看看吧。”

孙离看了看电脑上的稿件,报道的是昨天暴雨,城外一处道路塌方,泥石流压下来,停在路边等雨的小车被埋,车上一男一女双双遇难。

孙离说:“真是不幸!”

李樵抬起头,惊魂未定,说:“你还没看清楚啊!出事的地方,正是我俩去年躲雨的地方。你看看现场照片!”

照片上,大樟树连同山上的泥土垮了下来,黑色小轿车埋得只剩半截尾厢。孙离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大气不出,半天才说:“怎么断定就是那个地方呢?”

他说这话,为的是安慰李樵。

“我问了记者,正是那个地方。”李樵怔怔地望着孙离,“老头子,这是在警告我们吗?”

孙离吻了吻李樵,说:“别多想了,宝贝!我们会平平安安的!”

李樵不说话,默默地坐着。孙离说起刚才去学校的事,想把李樵的心思岔开。李樵听了,说:“老头子,你太袒护儿子了吧。”

“你也是学校老师的观念?”

李樵说:“你说的是外国的故事。别忘了,我们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要知道自己在中国。”

孙离埋头喝了几口茶,说:“你说得有道理。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常常忘记自己是在中国。比方说吧,逢年过节,别的家长都会给老师送礼,我就不送。老师都开始受贿了,教育还有希望,国家还有希望?”

李樵说:“孔夫子也要收几块腊肉呢!”

“那是学费!我们是交了学费的,为什么还要给老师送礼?老师被家长们惯坏了,不送礼孩子在学校就不被待见!”

“也不能怪老师,怪只怪整个社会出问题了。”李樵的情绪好像从那个新闻里出来了。

孙离说:“你这话也等于承认学校的教育和风气是有问题的。”

“我的老头子,你就别盯着学校了!比学校问题大的地方多了去了。总之,我们国家的某些方面是出问题了。”

孙离笑得有些像恶作剧,说:“我的宝贝,你平日不说这些话的呀!”

“你平日也不说呀,你的小说是远离现实的。”李樵把手提电脑关上,“我希望通过我的工作传播光明,可我看到最多的恰恰是阴暗面。”

孙离看看时间,说:“我们不谈这些了,吃饭吧。”

孙离按了呼叫铃,服务生进来了。各人要了一份套餐,安安静静地吃起来。孙离喜欢吃牛肉,餐餐都吃不厌。这里菜式本来很多,吃套餐花样就少,李樵也随着孙离吃牛肉。每当孙离点牛肉菜,李樵就会笑他是个牛肉宝。孙离就满脸坏笑,说不多吃牛肉我哪来这么大的劲?李樵就红了脸,暗暗掐他的腿。孙离越加发疯,夸张地喊着:“哎哟,我哪天腿要残疾的!”

吃过饭,各自驾车离开茶馆。李樵还要去报社,孙离只好回家去。

孙离才上二楼,就听得狂暴的音乐声。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亦赤回来了。他开门进屋,音乐更是震耳欲聋。推开亦赤的房门,见他正闭着眼睛,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

“声音小点行吗?”孙离大喊。

亦赤好像没听见,继续摇着脑袋。

“房子要震垮了!”孙离吼了起来。

亦赤回头瞟了一眼,啪地关了音乐。

孙离这才轻言细语说:“亦赤,我跟你讲过多少回了,邻居都有意见。你爱听音乐,你就自己戴耳机听。”

亦赤不答话,随意翻着手里的书。

孙离又问:“亦赤,你可以把诗给爸爸看看吗?”

亦赤笑笑,说:“免了吧,我的诗你是看不懂的。”

孙离说:“别小看你爸爸,他也是个作家,名气不大不小。”

亦赤摇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孙离看了看亦赤手里的书,居然是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