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4页)

“依,我知道你受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欺骗,但是你不会对这个人间已经没有信心了吧?”

依的身形已经回到了故乡,但依的心魂仍不知漂泊于何处。依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丁一说他没听清,但是我听见了:“你们的戏剧,不会助长出一个指挥者,或操纵者吗?”

唔,那个可怕的孩子!丁一你还记得吗?

丹青岛的传说

事后那丁反复问我:依肯定是那么说的吗?/我说:没错儿,她就是那么说的。/丁一说:我咋没听见?/我说:你没听见是你不愿意听见,不等于我也没听见。

及至见到秦汉,秦汉笑道:“嗯,有意思,我倒是赞成依。”

“哦?你赞成她什么?”

“说真的,”秦汉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其实我很欣赏也很钦佩你们的戏剧。”

咳咳,原来秦汉什么都知道了,丁一不免尴尬。为掩尴尬,他赶忙转移话题:“我是问你赞成依的什么?”

“‘丹青岛’的事你知道吗?”秦汉问。

“什么?你说什么岛?”

“一个无名的海岛。所以叫它‘丹青岛’是因为,几年前,诗人岛和他所爱的两个女人,画家丹和画家青,一起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城市——照他们的话说是这个迷失的人群,到那个荒岛上去生活了。”

“是吗,”丁一瞪大了眼睛问:“真有这样的事吗?!”

“我也是听说。”

“谁?他们都是谁,很有名吗?”

“这不重要。”

“在哪儿?我是说那个荒岛?”

“这重要吗?”秦汉说:“我发现你总是对些并不重要的东西有兴趣。”

丁一瞪着俩眼愣了好一会,才又问:“你是说,那两个女人,也都爱他?”

“应该是吧。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怎么样你觉得,够了吗?”

“够不够的你问我干吗?我又不知道。”丁一有些敏感。

“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啊,要维系一个多元的爱情,那样,是不是就够了?”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看啊,”秦汉顺手把桌面上的两只酒杯推到一起,“两个人,构成几个关系?一个。”然后他又推过来一只酒杯,问:“再增加一个呢?”

“怎么啦?”丁一傻呆呆地盯着那三只酒杯。

“酒杯增加一个,关系却不止增加了一个。”

丁一还是没懂。

“三个人,构成几个关系?”

“噢——我懂了,你是说那两个女人也得,相爱?”

秦汉喝一口酒,冲丁一翘翘拇指:“当然啦,再多几个也有可能。”

“那他们,我是说诗人和他的两个女人,是这样吗?”

“不这样,早晚就还是个荒岛。”

“哇——!真有这样的事吗?”丁一由衷地赞叹,由衷地感到欣慰、鼓舞。我却注意到秦汉话中有话,便又问:“你说‘再多几个也有可能’,这话啥意思?”

“既然可以多,为什么不再多些?”

“是呀,”丁一说:“为什么不可以多些、再多些呢?”

秦汉说:“你问谁?”

“当然问你呀?”

“我怎么知道?”

“萨说这话是你说的呀?你说,既然爱情是这人间最最美好的事物,照理说就该让她扩大,怎么倒是要尽量地缩小呢?”

“对,是我说的,怎么啦?你找到答案了?”

丁一瞠目,语塞,速冻般僵在那儿。

我亦不免慨叹连连:刚才我还说他丁一呢——你没听见,是因为你不愿意听见。现在看来,这逻辑还可延伸:你想听见你就能听见,你想听见什么你就能听见什么。只要你想,你就能把(秦汉的)一个疑问句,听成一种怂恿,甚至于听成一句号召。

“好吧好吧,”丁一无奈地摇摇头,“那你说,‘丹青岛’怎么了?”

“诗人和他的女人们……不不,这样说会让他们愤怒的,他们一向强调平等,所以只能说:他们仨。他们仨远避尘嚣,离开大陆,在南方一个小小的海岛上建立了他们的非凡之家,读书吟诗为乐,养蛇养蝎为生,再种些瓜菜自用。海岛上有的是荒地,种什么都行;海水中有的是小鱼小虾,以及各种浮游生物,养什么也都不是件很难的事。全蝎是味药材,蛇肉、蛇胆也都是药材,蛇皮的用处就更多了,这些东西有人来定期收购,同时给他们带来日用品。‘丹青岛’上的人们相信,活着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物质,够了才是富有。他们立志要过一种与这尘世大不相同的生活,享受朴素,享受智慧,享受爱情,就像有位大哲学家说的:‘诗意地栖居’……是呀,这不是诗吗?这才是诗。否则你说,什么是诗呢?”

“那,现在呢,他们?”

“我说的就是现在。”

“还有呢?”

“我就知道这么多。”

“唔——,简直不敢相信!”丁一赞叹不已。

丁一又问:“你认识他们?”

“我认识的人,认识他们。”

我看秦汉这话里又有伏笔,但丁一已然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了不起,了不起!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