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4页)

萨有些紧张了,猜不透将要发生什么。

萨坐在月光所不及的角落里,瑟瑟地甚至有些抖:“喂,你们等会儿行吗?我……我去趟卫生间。”

萨不敢动。屏息,侧耳,萨惟望自己没有违犯什么规则。

“要上厕所的观众请注意,要上厕所的观众请注意,”仿佛剧场里播放通知,寂静中响起丁一故作呆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要上厕所您就尽管上厕所吧,不必请示导演。”

娥先笑起来。然后是丁一。萨半天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笑声使萨放松了些:“我去去就来。”

丁一的声音:“是的是的,没人以为您会一去不归。”

娥闭上眼睛。娥听出了那厮不同以往的兴奋。

萨回来时,丁一已站在蓝区边缘——男人正痴迷地窥望着红区中的女人,窥望她的独处、她的睡态,一如窥望她的梦境与心途……而那睡梦中的女人必也是心绪骚动,思欲翩跹,幻念纷然——因故娥被搅扰得不能安寝,一忽儿伸展,一忽儿蜷缩,一忽儿仰面长吁,一忽儿伏身短叹,以至于优雅全失,端庄尽去……以至于其情其态令那男人心摇神往,或惊醒了丁一的心声:

“啊,你就是平素那个高傲的女子?隔壁那个冷冰冰、目空一切的女人?”

“喂喂,那是墙啊,”萨站起来冲丁一喊:“你看不见她的!”

丁一仰首闭目,如诉如诵:“但这是想象,没有什么墙能够挡住一个人的想象!”这句曾经的提示,正好拿来作今夜的台词,抑或空瞑之中神明的允诺。

萨于是看见:男人走过墙来,走向女人,月光一样地贴近她,端详她,夜风一样地围绕她,撩拨她……萨于是看见:男人举起摄像机,要让这女人的真相铁证如山,要把她放纵的黑夜抑或童真的睡姿刻进永远的记忆,刻进将来,甚至过去……萨于是看见:由于这男人的到来,睡的魔法忽儿失效,在梦的可能性中女人安恬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接受他,允许他,迎合着他的爱抚……

“娥你穿帮了吧?”萨又喊道:“那是他的愿望,你睡着了你并不知道!”

“但那不光是一个男人的想象啊,萨!这也是一个看似冰冷,看似目空一切的女人的心愿!”

于是梦中的男女,抑或戏剧中的丁、娥,相拥而吻,如醉如痴——

这一向你都在哪儿呀?

群山响遍回声……

于是黑夜中的男女,抑或约定中的丁、娥,浪步轻移,如泣如诉——

娥:“自从你离开我,这么多年你都在哪儿呢?”

丁一:“哦,你还记得那棵桂花树吗?我就在那儿,我就在那树下等你来呀。”

娥:“可我常常梦见你就在隔壁。就在隔壁,却又似远在天涯。”

丁一:“但是你没来。我等你等到晚霞落尽了,满天上都亮起了星星,你却再也没来。”

娥:“也许,隔壁比天涯还要远吧?也许天涯比隔壁还要近些。”

丁一:“如果在不同的时间,我们到了同一个地方,那就像同一个时间我们在不同的地方。”

娥:“如果在不同的心情里,我们在同一个地方,那就像我们在同样的心情里却远隔千山万水。”

丁一:“自从我见过你的舞蹈之后,我就到处找你。自从你在我手心里写下你的名字,我这一生都在找你。”

娥:“你应该还到我们原来的那个家去找我。但不要在白昼,要在黑夜,在我们发过的誓言中,去找我。”

丁一:“但你失约了。你没来。星星亮起来时,只有那条素白的衣裙在跳舞。”

娥:“我常常从隔壁听到你在远方的声音。我常常从现在听见你过去的声音,又从过去听见你的未来。我们真的是只能相隔如此遥远吗?”

丁一:“是呀,那是因为,那条素白的衣裙飘动得太优雅,太冷峻了。”

娥:“那是因为你太容易受伤害了。”

丁一:“那是因为你的舞姿太飘逸,太高傲了。”

娥:“那是因为你太容易自卑了。”

丁一:“那是因为你的名字太高贵,太不同凡响了。”

娥:“那是因为你太不甘寂寞,太想当一个什么强者了。”

丁一:“那是因为你的父母站在台上,不管因为什么,总归他们是站在台上。”

娥:“那是因为你忘了我们最初的那个家。”

丁一:“最初的家?在哪儿?”

娥:“也许,远在伊甸。”

丁一:“可那时候,并没有那条素白的衣裙呀!”

娥:“可那时候我们也没有什么高贵和不高贵的名字。”

丁一:“是呀是呀,那时候我们的一切都是袒露的。”

娥:“那时候我们只是叫亚当,只是叫夏娃。①”

丁一:“那,现在呢,你是谁?”

娥:“那,你是谁呢,现在?”

丁一:“今夜,亚当已经到达了隔壁的男人。”

娥:“今夜,夏娃也已经走到了隔壁的女子。”

丁一:“现在,亚当要做,隔壁那个男人平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