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4页)

“好戏,好戏。”娥轻轻地、但是夸张地鼓掌。

丁一说:“就比如‘裸体之衣’,现在这叫做‘空墙之壁’!”

丁一说:“其实到处都是‘空墙之壁’。我们更多的时候都是走在‘空墙之壁’中间!在大街上,在商场里,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无论在哪儿吧,甚至是举杯席间,满座高朋,你仍然可能是在空墙透壁之间。”

丁一说:“所以人要有个家。家呀,你会说家是多么好哇!没有别人,没有别人的干扰,没有别人的注目和挑剔,在一面面由砖石构筑或由概念竖立起来的墙的遮蔽下,围护下,大家都可以自由,平安,可以随心所欲。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请看第二场吧——

“第二场反过来,叫作‘远与近’。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当人间进入了梦界,戏才真正开始,或者说真正的戏剧这才开始。这时候你看吧,即便现实中人们离得很远,但在梦里,人们是怎样地渴望着靠近。这时候,整个舞台上都是梦魂,都是盼望。让我们看看哪一种更真吧,是白昼还是黑夜?是现实还是梦愿?是墙壁隔离中的行为更真?是概念限制下的坦然更真?还是那出人意料的梦愿才更道出了我们的真情,与真愿!”

“好,真是太好了!”娥已经听得入迷。

丁一继续说:“到底哪是真,哪是幻?凭什么限制中的行为被认作‘真’,不受束缚的心愿倒被说成是‘幻’?如果前者已经被命名为‘真实’,那我们何妨把后者命名为‘真愿’呢!咱们就来演出这真愿吧。如果这真愿从古到今只能在黑夜里潜行,那现在就让他们和她们在戏剧之光的照耀下名正言顺地行其所愿吧。就像你常说的,让我们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让不现实在这儿实现!”

“啊,”娥叫道:“这简直太精彩了!”

“而且会非常非常的丰富!”丁一说。

“是的是的,”娥说:“这里面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现实中有多少不可能,这儿就有多少可能!”丁一说。

“那我看,”娥说:“剧本写到这儿就已经够了。”

“没错儿,一切要都是即兴的那才够味儿!”

“要是……我是说,要是所有的角色都由真人来演,那才叫棒哪!”

“由现实中的人,演他们自己?”

“对呀?”

“就是说,平时他们都在别处,‘衣’呀‘墙’呀地遵守着现实规则……”

“而一旦来到这儿,他们就进入了戏剧……”

“就进入了梦界,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实现在别处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了……”

“没错儿!实现他们想做又不敢做的,想说又不敢说的……”

“没错儿,没错儿。”

“你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什么问题?没有,没问题。这样的戏剧,意义就在于没问题,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按你真确的心愿去做就全对了。”

“真是太棒了,真是……”

“史无前例!”

“那么按你的设想,比如说,都有什么样的角色?”

丁一说:“比如一个孤独又自卑的少年,这样的少年通常会给人怯懦的印象,其实不然,其实他欲念横生!比如说他早就暗恋着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他常常眺望她的窗口,注视她的行息坐卧,甚至知道她有几套出行的衣裙,但她从来就没发现过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个男孩的存在。甚至可以是这样:他所以迷恋她,正是因为她从来都不发现他!而现在,他走进了那个他心仪已久的房间,走到了那个女人的近前——梦,或者戏剧,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勇气,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他这样的权利……”

娥:“还可以有一对旧情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吧他们一度相弃相仇,可其实呢,他们一直都互相念念难忘,于是在这儿,在戏剧所赋予的可能性中他们终于重逢,在梦愿所开辟的自由之中,他们坦诚相见……”

丁一:“是的,正如上帝给了人生的权利,戏剧则给了人随心所爱的权利。在这儿,在这种时刻,在这样的约定中,少年心仪已久的那个房间不能再拒绝他,那个优雅、高傲的女人也不能再厌弃他,不能再不注意他,就像你不能阻止一个人的梦想那样……”

娥:“对极了!这儿的规则就是:梦即现实。梦曾经怎样,你就可以怎样;梦有怎样的可能,你们就可以有怎样的行动;你梦中的他是怎样,这戏剧中的他就要怎样。这样,在分别多年之后,在这个梦愿弥漫的‘无墙之夜’,他们就能够无拘无碍地坦言往事了……”

丁一:“是呀,这样,他心仪已久的那个人,就能像他梦见的那样,听他诉说少年的孤苦与无告了……”

娥:“一切往日的恩恩怨怨,也就都会消散,都被推开在戏剧之外,都被扔进现实的垃圾堆……就好像他跟她,重新回到了从前,回到那种无猜无忌的时光,回到了伊甸……”

丁一:“那素白的衣裙也就不会再飘荡得那么高傲,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了。那个少年也才能够长大……我是说,当那傲慢的衣裙水波一样地脱落之时,那个孤独又自卑的少年才会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