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页)

“那得看是谁建。”他说,“要觉醒的人来主导才行。”

我不说话了。我们能看到共同的不理想,我看到的是一件件具体的事情,而他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正确的世界。又谈了几句,这种差异的来源越发明晰起来。他心里有一整套完整流程的模式:启蒙、革命、重建、天下大同,这似乎来源于十七十八世纪的很多人很多书。这个过程虽然失败过好几次,但若不按照这个路径走,那是无论如何不成的。我虽然说不出我理想中的模式是什么,但我总觉得这种路径没有触碰问题所在。问题不在于一切推倒如何重建,而在于找到人心里的某种东西。

他也不说话了,自从我说了几句对革命的微词,他就冷冰冰显得有点恼怒,故意沉默。人少车少的夜路上,一旦沉默,黑沉沉的压抑就席卷而来。我又尝试让对话继续,尝试改变话题,可是他一直沉默不语。之后只说了几句冷漠的场面话就不欢而散了。在我家楼下,我望着他的背影转身离去,忽然有种模糊的痛感,觉得望见了他就此一去不返。

那个晚上之后,他有几天没有联系我。

我开始感觉到我们之间蛛网般的裂隙。原本就不稳固,裂隙之后更脆弱。和平生在一起并不能减少我的惶惑,正相反,却加重了它。通常情况下,当一个人不愿意表达他的内心,很可能是他自己回避去想,除了时间的历练,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原本不该一直探问,那时我不知道,平生之所以包裹自己,是因为他对自己也不确定,而且不愿意面对这种不确定。

我和平生在一种忽远忽近的距离中维持着感情。像是共乘一艘小船渡过寒冰覆盖的水面,寒冷可以共度,但天暖冰融,水流汩汩,却在急流和漩涡中摇摇欲坠了。

我一直期待等我们都读研,状态就都能稳定下来。可结果那年平生又没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