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4页)

碰到这种事情,衣衫不整的高兰香羞耻得只怕地没缝儿,恨不得往地里钻。才想夺门逃去,安妮已经把她堵在了门前,连眼睛都不眨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打得高兰香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安妮还不解恨,一边恶狠狠揪着她的头发,一边骂高兰香是一头骚得不能再骚的母猪,才干出勾引她男人的可耻勾当,她要高兰香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她所说的代价其实就是让高兰香在两天的时间内无条件离开新加坡,在她的眼前消失掉。她说像高兰香那种女人根本就不配在新加坡这种地方呆着。那完全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她的整个目的意义就在于让她的雇工清醒地认识到她的绝对权威性,和她在这个家庭中不可动摇的主人的地位,她为自己所作出的这个决定感到洋洋得意,她甚至于有点炫耀地问伯特说她这样决定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她说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出这种招数的。

到了这种时候,平时风度翩翩、口若悬河的伯特已经变得理屈词穷,他除了附和以及向妻子赔不是之外,转眼间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自主意识,一切都在听任安妮的安排和调遣。

叫苦喊冤的当然只有高兰香,在这整个事件中,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受害者的角色,现在却要由她来承担全部责任,成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管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而且,她最担心的是如果新加坡不让她呆,那么,她还能上哪里去?还有哪一条路可以让她们一家人走呢?于是她求安妮放过她,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如果觉得这样还不解恨,还可以再打她,怎么打,怎么罚她都可以,就是不能把她赶出新加坡。安妮当然不可能去理会一个雇工的苦苦哀求,她不可能让自己的男人看上的人继续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那是极不安全的。而她,作为殖民统治者,作为这块土地的主人,她完全有能力把这个女人从这块土地上赶走,她为什么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呢?安妮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能完全彻底地解决问题,她必须有更大的举措。她小题大做,马上把家里所有的雇工全都召集在客厅里,并当着大家的面郑重地宣布了她的这个决定。那种做法多少有点杀鸡给猴看的味道。

高兰香满含屈辱被当场赶出安妮家的时候,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她就像是一只浑身受伤的小鹿,反而不知道究竟疼在哪里了。这天夜里,在那个窄小的房子里,苍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进屋子里,照在了床前。已经劳累了一天的黄泽如早已睡去,小小的黄佑国和佑娘也已进入梦乡。高兰香却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无法入睡,白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使得她甚至于怀疑那一切是否是真的。她想起当初她和黄泽如历经磨难,差点连命都丢掉来到南洋,现在生活才刚刚有了着落,就又出了这种事。她知道,安妮不想让她在新加坡呆下去,就等于逼迫她们全家人离开新加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南洋虽然大,可脚下的哪一寸土地是属于她们的?她觉得生活怎么尽跟自己作对?要是当初听了黄泽如的话,对伯特保持一点距离,哪怕保持一点戒心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下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招来的,她真恨不得以自己的死去换取家庭的平安,否则的话,这一家子人往后该去哪里安身呢?反复想了大半夜,她想,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她必须去死,她的父亲,丈夫,还有儿子,不可能因为她再想过上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一想起就要离开他们,离开这个人世,高兰香伤心欲绝,哭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身边的佑国和佑娘,她觉得这个世界虽然不公正,但自己是多么地留恋自己的亲人,她死得多么的冤呀!高兰香不禁泣不成声起来。

高兰香的哭声终于惊动了熟睡中的黄泽如。黄泽如翻过身来问高兰香到底怎么啦。这一问不要紧,高兰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号啕大哭起来。黄泽如怎么劝,仍然哭个不停。这时,住在隔壁的高伯听到哭声也推门进来,看那阵势,高伯毕竟上了年纪有些经验,他问高兰香是不是让人给欺侮了,高兰香先是不愿意讲,但经不住高伯和黄泽如在一边一再催促,高兰香终于说出了实情。黄泽如在国内时本来就对洋人一肚子的愤恨,现在听说要侮辱自己的女人,还要把她赶出新加坡,心里哪里受得了,立即跳下床说要跟那黄毛拼命去。高伯倒是冷静,劝黄泽如别太冲动了,冲动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他说那洋人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已经赶高兰香走了,你想要改变他们是不可能的。在这块土地上,谁还敢跟他们作对?眼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想退路了。黄泽如心里不服说,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让他们给欺侮了?高伯说,不然你还要怎么办?你跟他们拼命去?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现在是这里的王。王是什么?王就是至高无上的,没人敢跟他们较量。在新加坡,他们想赶谁走谁就得离开这里,他们要让谁死谁就活不成,就连这里的土著都对他们没办法,你行吗?别拿鸡蛋砸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