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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统令

任命向中和为陆军第十三混成旅旅长,授陆军少将衔,授三等嘉禾章。

“中华民国”八年十月十四日

国务总理 陆军总长 靳云鹏

笨花人愿意听瞎话说瞎话。笨花人知道瞎话说的是瞎话,也愿意听。

瞎话从街东头(或西头)走过来,人们拦住他说:“哎,瞎话,再给说段儿瞎话哟。”

瞎话正走得急,显出一副忙碌的样子说:“哪儿顾得上呀,孝河里下来鱼了,鱼多得都翻了河,我得去拿筛子捞鱼。”

笨花人一听瞎话要去拿筛子捞鱼,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来,也争着抢着往家里跑,跑着去拿筛子。孝河里常年无水无鱼,孝河两岸的人不知捞鱼的规矩,也没有渔网,只有筛草筛粮食的筛子。听了瞎话蛊惑的人们拿着筛子奔向孝河河堤,却不见孝河有水。孝河的河底和先前一样,亮光光地朝着太阳。人们才忽然想到这是听了瞎话的瞎话,上了瞎话的当。

有人从孝河回来,把这件事说给向文成,向文成说:“瞎话没错儿,你们让人家说瞎话,人家说了,你们偏又愿意当实话听,怨谁?”

瞎话也对上孝河捞鱼的人说:“往后可别再听我说瞎话了,我也不打算说了,累得慌。”

可瞎话有时候对向文成也说瞎话。有一次瞎话对向文成说:“文成,我给你说个瞎话吧。”向文成说:“我愿意听,可不许你说实话。”瞎话说:“放心吧,没真的。”向文成说:“说吧,我听着。”瞎话说:“昨天晚上,县城城隍庙里的城隍走了。”向文成说:“城隍走了?”瞎话说:“走了,不信你看看去。”向文成又问:“走了?一个泥胎。”瞎话说:“走了,泥胎走了。”向文成知道城隍庙里的泥胎没了,那是十五中的学生闹学潮给砸了。他对瞎话说:“瞎话,你这个瞎话是实话,不能算瞎话。”瞎话说:“是瞎话,我说的是走了,‘砸’变成‘走’不就是瞎话么。”向文成说:“你这个瞎话不高明,没意思。”

“我再递说你个事吧,”瞎话又对向文成说,“城里柏林寺后山墙上的水不动了。”向文成说:“不动了?”瞎话说:“不动了,昨天一天没有动。”向文成想了想说:“是阴天的过吧,昨天,天阴得很墨。”瞎话说:“归来归去我是糊弄不过你。”

兆州城里有座柏林寺,是唐朝时佛家禅宗留下的道场。柏林寺大殿佛龛背后有一面墙,墙背后画着铺天盖地的水,据传是吴道子的真迹。那一墙水画工生动,大殿环境布置也神奇:迎着画水的墙,专在后屋顶开个天窗,晴天时便有阳光照进来。阳光和着摆动着的树影照在墙上,一墙水便波涛汹涌地流动起来。现在瞎话说水不动了,向文成想到了阴天。

瞎话就不跟向文成说瞎话了,知道骗不过向文成。向文成结婚时,才想到让瞎话去淤城。秀芝过门以后,常提起瞎话去淤城的事,她说那次瞎话到了淤城,很是有些派头。穿着长袍马褂,马褂袖子盖着手,长袍拖着地。衣服不合身,一看就是借的。但瞎话迈着方步走,身后还跟着两个捧喜帖的随从。不用说,瞎话嘴上又抹着油,刚吃了肉一般。他进门就对秀芝的爹说:“就叫亲家吧,差着辈儿也是亲家。向大人在南方差事正紧,专派护兵给送来一封信。向大人的字龙飞凤舞还挺不好认哩,我认了半天才看出来,是要遣我来淤城。时下我虽没在军中伺候向大人,可也得听向大人调遣呀。我是为咱两家的喜事而来。来人,看过喜帖。”

两名捧喜帖的随从也穿戴整齐,听见瞎话喊来人,便连忙出示喜帖,将喜帖端端正正放上迎门桌。瞎话把喜帖递给秀芝的爹,秀芝的爹哆嗦着手接过来,神情格外拘束紧张。瞎话就说:“亲家呀,也不必如此,如今向大人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可咱们向家和米家到什么时候都是儿女亲家。我来了,你也算是见到了向家的人。”

米家老爹这才稍微放松地询问了瞎话一些婚事的细枝末节。瞎话按照向文成的嘱咐,把细枝末节一一交代给米家,临走时才从怀里掏出一包钱,双手捧着,看似更加沉重地往桌上一放说:“这是一百块现大洋,文成怕你们不会用钱帖子,先到城里钱庄兑成了现钱。给孩子零用吧,皮箱、立柜我不说家里也知道,要紧的是赶紧到栾城订凤冠,要点翠的。”

瞎话把一百块现大洋如数交给了米家,并且按照向桂和向文成对他的嘱咐,把该传的话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半道上“骑驴”的事没有发生。

过后,向桂得知瞎话办事办得漂亮,对向文成说:“瞎话办事还真不能小看哩。”向文成说:“瞎话叔本是个能人,说瞎话仅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