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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回到了往常,却又跟往常不一样。

现在我得去找份工作了,虽然秀珍让我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几日,但我却不想歇。我想让自己忙起来。

我买来些报纸,每日里看里面的招工信息。可看来看去,却发现很少有适合我的工作,不是要求高,就是收入低。

秀珍安慰我,说你不要太着急,先休息一段时间。没事的,慢慢来。

呵,秀珍不会明白,这并不是着急不着急的事。

这一天,大囡突然问我,爸爸,你怎么每天都在家里,你不回去了吗?

我笑笑,点了点头,我说不走了。大囡似乎不确定我话里的意思,她又问我是这些天不走,还是一直不走。我摸了摸她的头,说,爸爸一直不走了。大囡没说话,她转身,慢慢地走到了门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走回来。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这一天,大囡话显得特别多,不停地说着学校里同学的事、老师的事。秀珍也发现了,晚上,她悄悄跟我说,大囡好久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大囡很像秀珍。她听了我回家的事,那么高兴,却不愿意在我面前显露,似乎也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在心里包裹起来。我一直以为大囡是个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我想,或许孩子们真是大了,大得我都看不清了。

相比较大囡,二囡和方长则没那么复杂。我觉得,在他们眼里,我似乎更像一个叔叔。只要我带他们出去买玩具,吃好吃的。他们就会对我亲。如果我不肯,他们就会不高兴。说实话,这两个孩子让我感到有些失望。特别是方长,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出生曾给我和秀珍带来多大的困扰。

这一天,二囡和方长又缠着我去超市,我心里不想去,但我又怕两个孩子会不高兴,只能答应。可刚要出去,秀珍就拦住了我们。

秀珍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不要总吃那些零食,买玩具,爸爸现在没有工作,你们不能乱花钱。

于是,两个孩子便哭闹起来,一人拉住我一只手,就像两只小鸡,想躲到母鸡的臂膀下。我轻轻地将两个人搂住,替他们说情。

秀珍不高兴了,就说我,你不能总这样惯他们,要惯坏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我听了,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孩子变成这样是我回家的责任。但我没有说出来,秀珍说得对,如果我一直待在家里,孩子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还是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零食。出来的路上,两个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将两包薯片打开了吃。

二囡,方长,以后可不能这样老是缠着爸爸来超市买零食了。这零食吃多了不好的。

方长抬头看了看我,爸爸说错了,不是吃多了不好,是你没工作,没有钱了。

我一愣,好吧,是爸爸没工作了,没钱了。那我们以后节约一点,好不好。

二囡扑闪了几下眼睛,爸爸,你再回去当和尚,不就有钱了?

阿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从兰州回来了,约我中午在以前经常去的那个小饭店吃饭。

阿良看上去似乎胖了一些,他说自己是兰州拉面吃多了。

你还在骑三轮车吗?

我摇了摇头,有一段时间没骑了。

阿良说,那你现在在干吗,还在送牛奶?

我又摇头,我想跟他说,其实我一直是在做和尚。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现在,我对这个身份有些敏感了。秀珍和孩子们的反应,让我感觉这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行当。

闲在家里呢,没事做。

不做事?那你怎么养孩子老婆啊?

我说,我也想,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你呢,有什么打算?

阿良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自己干。外面待久了,也没意思,再辛苦,都是给别人赚钱,还不如自己干。现在漆漆的活儿还不错的,买房子装修的人那么多,肯定不愁没活儿干。而且,漆也高级了,不像以前那样毒。还有,我吃不惯兰州的东西。你别看我胖了,其实这兰州拉面,都把我的胃口吃坏了。哪有我们这里的小饭店落味,弄点小海鲜,弄点螺蛳,嘬两口酒,做梦都想。

我喝了口酒,想了想,说,阿良,要不我跟你干吧。

好啊,你要跟我一起干,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可你老婆会答应吗,她不是一直不同意让你干漆活儿吗?

我笑笑,不会的。如果家里没米下锅,杀人放火她也会同意的。

阿良一愣,大笑起来,拿起啤酒跟我碰杯。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耳边还在回响我刚才那句话。我那句话什么意思,我在指责秀珍吗?这一刻,我有些慌张,似乎那样的话一直都藏在我的嘴边,突然一个不小心,它就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