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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郁给我打电话时,用的是一个新号码。可让我奇怪的是,当我看见这个陌生号码时,我竟然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她。

周郁说自己回来了,问我在不在寺庙里。我说我不在。周郁说,那一起出来喝个茶吧。我想了想,说,今天没空,等明天吧。

我这是推托之词,我并没有忙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周郁打来电话时,我正在那个套房里干着漆活儿,我可不想就这么一身油漆的去见她,而且,似乎一时之间我还接受不了她回来的现实,我得过上一晚才能平复这种情绪。

晚上,很晚的时候,我还待在卫生间里。吃晚饭时,天便开始下雨了,雨水从屋檐掉下来,滴滴答答地响。我站在镜子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长长了,像野草一样,杂乱而且茂密。胡子也好几天没有刮了,它在我的上唇和下巴上胡乱地生长着,似乎是和我的头发比赛着浓密。看上去,我显得疲惫不堪,十足一副倒霉邋遢的中年男人形象。我突然想,这么些天不见,周郁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到茶馆的时候,似乎是来得早了一些。周郁还没有到,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看着门口。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紧张。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周郁终于来了。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套装,戴着一副金框的墨镜,看上去就像个明星一样。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几乎都有点认不出她了。可以肯定的是,她过得不错,因为她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神采,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周郁坐在我面前,摘下眼镜,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厚厚一包东西,放在我前面。

喏,这是还你的钱。

我一愣,原来这里面包的是钱,看这厚薄,应该有五万左右。我推辞道,这个真不用了,你帮过我那么多忙,这些钱本来就应该给你的。

周郁却不肯收回,一定要我收下,她说帮忙和还钱是两码事情。没办法,我便打开包,从中取出两万。我说,真要还,那我也只能拿两万。周郁看着我,笑笑,没再坚持,将剩下的钱收了回去。

我们两个点了茶,坐着聊了会儿天。我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周郁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是,她却连半句都没提及,只是问我寺里情况怎么样,家里是不是都好,都是些官面话。她不说,我也不好问,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再坐一会儿,周郁突然说,带我去你寺里看看吧,我想去拜拜菩萨,好久没去了。

我愣了一愣,或许我应该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寺庙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郁开着车,带着我去了山前寺。可能是许久没有回来的缘故,当我推开寺门的那一刹那,我竟有些久别重逢的伤感。

周郁在四处走了走,有些困惑地说,怎么变得这么脏,你平时不打扫吗?

其实我也是好久没来这里了。

听了我的话,周郁一愣,这时,她才注意到我的头发。

什么意思啊?

我不想再做这一行了。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一行不是适合我的出路。

周郁看着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此时,我们正好走到观音殿的门口,她走进去,拜了拜菩萨。拜完了,她还像以前一样,往功德箱里放下一千元钱。

出了观音殿,周郁还不想离开,她说自己想到山上再去转转,于是我便又陪着她上山。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一阵子没来了,抬头看去,山上竟满山遍野都是杜鹃花,红艳艳地盛开,一簇又一簇,都有些耀眼了。

我和周郁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因为昨夜下过雨,山路有些泥泞,周郁又穿了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十分不便。于是,遇到坡度大的路,我便伸手牵她。她的手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润滑感觉,应该是抹了什么东西。松手时,我将自己的手偷偷地放在鼻子下闻,真香。这香味让我觉得有些心慌,又似乎有些贪恋。

终于,我们走到了山顶。周郁也顾不得脏,一屁股坐在山顶一块圆圆的卵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神情满足地朝四处张望着。

真好,这山顶的空气,闻起来都是甜的。

我也在一旁坐下,我抱着膝盖,看着山下的寺庙。此时,在宽广的山谷的映衬下,山前寺显得愈发的狭小了,小的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令人伤感。

你有没有想过将寺庙建得大一点。周郁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以前想过的。

那你说说看,那时你想建一个什么样的寺庙?

被周郁一问,我似乎来了兴致,你看,这山谷像不像一个宝瓶?像吧,我觉得这个瓶就是观音大士手中拿的那个净水瓶。这么天造地设的一个地方,我想应该将它打造成像普陀山那么有名的观音道场。随后,我用手指着山谷的一侧,你看,从这里开始,到那个地方,我全部要打上围墙。原先的那个寺庙,全部拆掉,把土方夯高,在上面建三座大殿。再往下一些,喏,就在那里,我还要建三座大殿。大殿的两边,我要建厢房。厢房要建得好,就像宾馆一样,外面的僧众和香客来了,都住那里面去。我还要建一个四合院给我自己住,喏,就在那里。我指了指寺后面的那片竹林,我要将那里造出一个顶好顶好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