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 狂(第4/5页)

酒宴过半,大多数客人就不再安坐自己的座位了,纷纷站起来找自己的酒伴,四处敬酒。马光竟然即兴背起了《徐福词典》,一口气背了好几段,特别是王如一写自己老婆的那些词条、“七十二代孙”等,让他反复玩味。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没看词典,他们渐渐听出了门道,喜上眉梢,不停地起哄叫好。桑子早就喝多了,这时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是否在喝倒彩,不时地抱拳致谢。她嫌热,脱了本来就穿得很少的衣服,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向她行了“洋礼”,亲她的手和脸。有人夸张地喊着:“我可要亲了啊,王如一闭眼吧!”王如一醉得伏在桌上,一只手扬起来嚷叫:“没事儿,随便弄去,公、公用的……”大伙儿夸道:“真是大方,天底下最牛的男人,怪不得学术仕途双丰收啊!好样的!伟丈夫!”

有一个人始终清醒,这人就是唐再加。他一直在一边瞟着所有的来客,并不多喝。他杯子里装的是水或其他饮料。这事是由桑子最早发现的,她斜着眼埋怨:“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不喝,那还等什么时候?这可是态度问题啊!”“我不行,我今晚可不能喝醉啊。”“那谁想喝醉?今天谁不喝醉,谁就是猪生的!”说完带头把一大杯酒干了。唐再加没法,只好哭丧着脸添酒,然后一口喝掉。很快他的脸红了,舌头大了,扳着一个个客人的肩膀啰啰嗦嗦说话了。他去扳肖桂美,把对方的脖子搂得紧紧的,还喝起了交杯酒。肖桂美一边喝一边瞟着马光,像是故意气他。马光终于走过去,一把拉开唐再加,又把肖桂美扶到了自己腿上,喝一口往她嘴里灌一口。肖桂美一停下来就咕哝,马光全不在意,只用眼睛追逐桑子。最后他把酒气逼人的肖桂美推下来,招呼服务员把她扶到沙发上,端着杯子径直找桑子去了。

“久仰了,”马光笑眯眯地凑过去,开始施展那套既卑劣又有效的功夫,“我早听说您的大名了,今天真是相见恨晚!”他碰一下对方的杯,先自饮下。桑子没有喝,而是好奇地伸手按了按他的脑壳,又弹了弹他发达的胸肌。“尊敬的夫人。”马光握住她的手,抬到嘴边亲了亲。桑子目不转睛地看他,叫起来:“哎呀,我就是受不了大小伙子这样亲我,我受不了啊!哎呀,你是、你是——哪个单位的?”“如一的朋友嘛,刚才不是我在背你们的词典嘛!”“啊啊,对不起,来,”她挽住他的胳膊喝起了交杯酒,一饮而进,然后把杯子啪地一下扔掉,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喊一句,“音乐!”她拉着马光离开了酒桌。音乐声随之加大,桑子和马光牵手舞起来,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大家一齐鼓掌。

就在他们跳舞的时候,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连说:“坏了,刚才一热闹就忘了一件大事,领导们发来的贺信贺电忘了宣读!这可怎么办啊?”她上前问桑子,正在跳舞的人根本不理;试图找一个主事的人,转了一圈才发现差不多全醉了。没有办法,她急得跺脚,最后就只好到讲坛那儿去了,掏出一张纸读了起来。

她的声音真是动听,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为宴会请来的播音员,专门负责宣读贺信贺电的。

一条条贺词五花八门,分别祝贺词典即将出版或荣升所长,祝贺者为公司老总、医院院长、大学校长,还有市领导和区领导、局长等等。特别引人注意的是一条来自欧州的贺电,署名是“德勒德勒-阿德尼”,据说是一位女士、名扬全球的“词源学专家”!

宣读中,至多有四五位在听。我这会儿怀疑:其中至少有半数贺词是他们夫妇杜撰出来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人终于提出离开,上前向桑子告别,并企图再次拉起她的手亲吻——桑子却大为恼怒地把手一甩说:“就这么便宜地把我给亲了?不行,时间还早呢!还有更重要的节目没有进行呢!谁也不准走,谁走咱就罚谁!”说着向一边的几个盛装男生又打了一个响指,高喊:“大厅封闭!”几名男生起身就锁上了大厅出口。我在心里暗暗叫苦:“坏了,看来想脱身是不可能了。”那些要走的人只好哭丧着脸回到自己座位上,有的为了表示抗议,就伏在桌上不再抬头。

王如一半个小时前就伏在了那儿,这会儿发出了粗粗的鼾声。桑子一听打鼾,咬得牙齿咯咯响,一脚踢开了挡路的椅子,随手抓起一把刀叉,被眼疾手快的服务员夺下来;她接着又抓起一束竹筷,蹿上一步,砰一声敲在王如一的脑袋上。王如一发出一声惨叫,两手抱头跳起。她还要打,一些人赶紧挡开了。王如一被架住时手还捂在头上,手一挪开,所有人都看到那光光的头顶有一块紫红的淤伤,好在没有破口。